阮郎归(3)
此刻,李太傅一张脸依旧严肃,他开口问:“阮玖怎么没来?”
林清惜坐在位置上,一张脸如画中仙一般,他听闻此话后,眼眸微抬,而后垂下,似乎毫不在意。
林清言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他穿着淡蓝色长衫,此刻太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颇为紧张:“回太傅,父皇昨儿下令让阮玖禁足半月。”
“他又闯祸了?”太傅皱眉。
这个又字用得微妙,林清言没有说话,太傅让他坐下。
好不容易下了早课,林清言正捣鼓他的东西,李太傅却喊他名字,林清言慌慌张张站起来,李太傅皱眉:“你将今日学业教于阮玖,足可以禁,功课不可落。”
林清言赶忙点头。
待太傅走后,林清言又继续收拾东西,林清惜瞧见,是些许吃食,什么桂花糕,枣泥酥之类,林清言见林清惜看过来,脸上微红,小声喊一句:“二哥。”
“拿这些作甚?”林清惜声音冷清,他素来不爱食甜,他不爱那股甜腻味。
“阿玖要吃的。”林清言解释道,“我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过去。”
林清惜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他已听闻阮当归揍了吴将军的独子吴世年,他虽比林清言年长一岁,性子却比这个弟弟沉稳许多,他喜静,阮当归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吵,很吵,吵得他不自觉想要退避三舍,阮当归第一次同林清惜说话,在书房外,隔着一扇窗,他笑得一脸灿烂,一双眼眸宛若琥珀,他很不要脸地对林清惜道:“你就是林清惜?我叫阮当归,今十四,比你还大一岁,按道理,你该叫我一声哥哥。”
真不知死活,林清惜想,上一个被他叫做哥哥的人,埋在地下十年有余,怕已是黄土一柸了。
他当时就觉得,阮当归是个不安分的主,这宫里的宁静日子,怕是要被打破了。
如今看来果真没错,他这才来了没多久,大大小小惹了多少祸。
“你倒同他亲近。”林清惜思及此,轻描淡写一句。
林清言尴尬地笑着:“阿玖挺好的。”
看着林清言离去的背影,林清惜实在没想出阮当归好在何处,也不知他这弟弟怎么就找了阮当归的道。
第4章 京城霸王吴世年(1)
阮当归自接回来时,便住在宫里头,本是于理不合,皇上却说阮当归的娘安子然如同自己的亲妹妹,她的孩子便相当于自己的亲外甥,他甚至私底下让阮当归喊他舅舅。
阮当归混迹街市这么些年,懂得观人眼色,嘴巴又甜,他很大方地喊着那个身穿黄袍,高高在上的林暮舟一声舅舅。
偌大的宫殿里,向来冰冷的皇上,眼中波澜,似乎陷入过往鲜衣怒马的岁月,他嗡动嘴唇,似乎想要呢喃出某个放在心底已经泛黄的名字,但他只是轻轻闭上眼,等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阮当归对于自己亲娘的印象早已模糊,只隐约记得,娘亲临窗而坐,日光从外面洒进来,娘亲正在为他缝补衣裳,那根银针在娘亲灵活修长的手指上来回穿插,年幼的他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在吃。
“好吃吗?”娘亲问他。
小阮玖睁着大大的眼睛,使劲点了点头。
于是娘亲温柔地笑了,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回忆的味道是甜的,冰糖葫芦的糖衣那般,只是待到余味散去,却能尝出一抹苦涩来,所以阮当归嗜甜,他觉得甜食吃多了,能压下心中一切的苦。
林清言来的时候,阮当归背对着他,坐在长廊之上,一条腿担在廊上,另一条腿悬在半空中,悠哉悠哉地晃啊晃。
“阿玖。”林清言朝他喊道,“我来看你了。”
阮当归回头,一瞧见林清言,刷地从廊上一跃而下,朝林清言跑过来,胳膊一下子就搭在林清言肩膀:“你终于来了,我一个人可无聊死了。”
阮当归独居宫中一处,眼下他无所事事,又不能出去,便躲在长廊下乘凉。
林清言比阮当归矮半个头,他晃了晃身子,举起手中的食盒笑了起来:“我给你带了糕点。”
阮当归接过林清言带来的糕点,迫不及待地拿起桂花糕吃了一口,然后满足地道:“还是你那的糕点好吃。”
阮当归自从尝过林清言宫里的糕点之后,就开始喜欢从他那儿蹭吃起来,按他的话说,林清言那的糕点甜而不腻,实在让人贪口。
两人坐在长廊上,林清言瞧见不远处的树下绑着一个秋千,那是阮当归今早闲来无事做的。
林清言想去玩,但又不好意思说,他摸了摸鼻子,规规矩矩地坐着,而后想起李太傅的叮嘱,赶忙对阮当归道:“对了,太傅还让我把今日的早课授予你,功课也要按时做完,太傅说了,功课耽搁不得。”
阮当归正惬意地吃着桂花糕,闻此眼睛瞬间睁大,正想说话,却一口呛了起来,然后开始咳嗽起来。
待他咳嗽地眼角都发红了,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脸不能接受的表情:“有没有搞错,本以为禁足了就不用去上早课,这李胡子也太狠了些,他就不能放过我吗?”
林清言正色道:“太傅很尽职。”
“对对对。”阮当归将最后一个枣泥糕扔起来,然后张开嘴巴一口吃掉,“不过禁足一次,揍了那小子一顿,也挺值得。”
第5章 京城霸王吴世年(2)
阮当归说的是吴世年,想到揍吴世年的时候,吴世年抱着头,一个劲地喊着我爹是吴盛的样子着实好笑,说来这事也怪不得阮当归,那天天朗日升,阮当归一直嚷着要去吃百香楼的臭豆腐,于是就拉着林清言溜出宫,吃完心心念念的臭豆腐之后,还特地打包了两份。
林清言本来不喜欢吃这类味烈的食物,结果被阮当归软磨硬泡,尝了一口,然后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他有些好奇地问阮当归:“打包这么多?”
阮当归提上东西:“要送人的。”
“给二哥?”林清言忽然开口问。
阮当归点头,一双大眼睛笑弯了,显得干净极了:“他平日里都不出来,这么好吃的吃食,我就不信他会不吃。”
林清言想说他二哥也许真的会不吃,君子之礼,不食味烈,味冲之物。
两人在街上逛了许久,才准备往回走,林清言的目光被一旁摊位上的小玩意给吸引住了,阮当归瞧见不远处的糖葫芦,欢快地上前去买。
谁料一团东西迎面撞了过来。
躲闪不及之下,砰地一下,阮当归手中的臭豆腐掉在了地上,正当阮当归心疼不已之时,那团东西竟发了声。
吴世年十四岁的时候,是个小胖子,常言道心宽体胖,也足以见得吴世年那会儿日子过得多舒坦,白白嫩嫩,一张脸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让我看看是谁?”吴世年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撞的小爷我!”
大街上隐约有人围观起来,阮当归没想到这恶人会先告状,吴世年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衫,又因圆滚的身材,简直就像块金元宝。
吴世年不认得阮当归,这俩人均是第一次相见,阮当归正哀悼自己的臭豆腐呢。
“这青天白日的,你眼瞎啊,竟敢撞到小爷。”吴世年自觉在大街上摔倒,很丢脸,特别是见阮当归竟然敢无视他,他的怒火中烧,“你丫知道我谁吗?”
阮当归见面前这胖子如此猖狂,他指着地上的臭豆腐道:“我不知道你谁,但我知道我的东西被你撞地上了。”
“什么,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吴世年一脸震惊,他自动忽视阮当归的后半句话。
阮当归皱着眉摇头,他说:“难道你不应该先赔我臭豆腐吗?”
“呵,好笑。”吴世年简直要从地上跳起来了,他指着自己的大脸,再次难以置信地问,“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阮当归觉得要不就是这货有毛病,自己自认倒霉,要不就是这货故意戏弄自己,思及此,阮当归问道:“你是谁难道我必须知道吗?”
从来没人敢这么问过,他们一般这时候都直接跪在地上求饶了,吴世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问:“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阮当归诚实地摇摇头。
吴世年抓狂:“那你总知道我爷爷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