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辣江湖!(83)

“当年,朕和刘荣是一起长大的,”刘彻似乎想起了些过往的事,说道,“朕和刘荣他们一起放风筝,风筝挂到墙上,下不去,他们几个一齐怂恿让朕去爬,朕趴上去了,结果朕的舅舅田蚡刚好从墙下头路过,他们几个怕大人看见,都跑了,只把朕留在了墙上。”

“田蚡看见朕,”刘彻含笑说道,“一边骂一边爬上墙,把朕给抱了下来。”

这都是过往的烂账,李冬青抬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

刘彻微微仰着头,似乎还沉浸在往事里,然后猛一反应过来,低头看他,说道:“朕说这些,想告诉你,你爹小的时候,蔫坏!”

“不过他长大了之后,倒是很有担当,他的死,也不怪他,”刘彻说着说着,就又要说道上一辈的恩怨了,势必又要扯到宁和尘的事情上,他马上止住,说道,“罢了,提这茬干什么啊,没意思,朕自罚一杯!”

说罢畅快地干了一口,然后把三足爵杯扔在地上了。

爵杯滚了两圈,到了李冬青的脚底下,李冬青低着头。

喜怒无常,亦正亦邪,可能这就是帝王术吧,刘彻倒是把这个皇帝当得透彻。

“魏其候还好吗?”李冬青问道,“太皇太后身体还硬朗吗?”

刘彻手点在自己的膝盖上,仔细想了想,说道:“魏其候……朕可是好久没见过了,在家呆着呢,能有什么不好的?太皇太后硬朗,硬朗极了,朕身体都不如她。你我到了她那个岁数,可能骨头都已经化了。”

李冬青好久没有关注朝中的事情,听得魏其候在家,便想到可能是朝中又有变化了,但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心里宽慰了一些,说道:“皇上的身体也是健康的。”

刘彻一摆手,让他坐回去,说道:“别跪在这儿了,朕是跟你们比不了,你们习武的,刀枪不入,比不起。”

这和李冬青听说的不大一样,李冬青听说的是:刘彻武功很高。

不过随意吧,李冬青分不出几分感情和精力来纠结这些小事。

大歌女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纱袍,露出白白的手臂来,脖子上、手臂上、手指上待着闪闪发亮的银饰,美人老矣,可也比这屋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好看,她嘴唇染得红通通地,那红唇现在抿着嘴笑,眼角细纹都闪着满意。她对李冬青,对宁和尘,对刘彻都满意极了。过程虽然说让人不悦,但是最后结局是她想要的。

话说了两句,都没什么要紧的。刘彻对那两日的吞北海之战绝口不提,李冬青又不善言辞,没讨到什么人的笑,一晚上反而是刘彻笑得最多。

到了傍晚的时候,趁着夜色,刘彻要走了,来的时候不声不响,走的时候仪仗却很大,所有人都跪在下头等着刘彻上车。

刘彻的马车是四匹同色高马,毛色黝黑,在月色中闪着亮光,像是剑的寒光,李冬青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的千机来,呕了起来,险些要吐。

火寻昶溟小声问道:“喝多了?”

李冬青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眼瞅着刘彻的马车,恨这一晚上连一丝风也没有,吹不起那扇窗帘,让他看不见里头到底有没有坐着一个人。可他又分明知道,就坐在里头,不需要看。

他到现在才有实感:宁和尘当真就这么走了?

他俩最后说的话,还是吵架,宁和尘没给他好脸色。李冬青真的后悔起来,不是后悔说了什么,而是后悔今天中午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人是不是不管干什么,都要后悔?

刘彻站在马车上,冲他们挥手,说道:“得了。”

李冬青看着那扇厚重的门帘,等着他掀开,不知道能不能在掀开的那一瞬间看见宁和尘,刘彻掀起门帘,但是他很快地就挤进了马车里,门帘质地很重,于是很快地落下去了,李冬青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

马鞭高高扬起,抽得空气爆响,刘彻的马车走了,浩浩汤汤的一行人,马上淹没在黑暗中,夜色张着血盆大口,就这么把他的心吞下去了。李冬青站起身来,望着远处,不可置信。

大歌女回过头来,很是欣慰的样子,问他:“困了吗?”她还有颗人心,便不可避免地这个时候对李冬青有些愧疚之情,说话更温柔了。

李冬青看着她,想了想,说道:“不困,下午睡过了。”

大歌女抚摸着他的脸,爱怜地说道:“累了吧,不要回去睡那没有人气的地方了,搬到我的府上来住罢。”

火寻昶溟看了一眼,想让李冬青搬到自己家里,可又想起来自己也闯了祸,没敢张嘴。

李冬青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远方,然后转过头来说道:“再说吧。”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宁和尘想走,他该说些什么吗?就算是真的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跟宁和尘好好见上一面,他也未必能说出什么话来。李冬青想让他留下,可是他又凭什么,能留下宁和尘?明明知道,在他身边只有苦厄。他不能阻止别人选择更顺遂的人生,过了年他就十八了,不可能再撒泼耍赖了。

更要命的是,他不敢想的那些事,也许宁和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或者说知道了,但是不想回应,所以避之不及,李冬青其实感觉没那么难受,可若是宁和尘心里也萌芽了那种感情,却赶紧走了。李冬青想到这里,真的不能再想了。

楚钟琪还有些搞不明白状况:“我能问一句,宁和尘到底走没走吗?他已经走了?”

没人能告诉他,只能由李冬青来说:“走了。”

楚钟琪挠了挠脑瓜壳儿,他总是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塌着一边的肩膀,或者略微佝偻着腰,仿佛是站不直一般。

“倒是也没啥,”楚钟琪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可能我还是不太懂你们。”

王苏敏说:“没人懂。”

众人笑了,李冬青也跟着众人一起笑了。

这是元光五年底,还有一个月就要新年了。月色冷凌凌的,孤独地挂在天上,放着寒光,李冬青记得这一晚上,一阵风都没吹。可等刘彻和宁和尘他们走了之后,东瓯开始突然开始刮起风来,一连吹了十几天,把枯枝落叶都扫干净了。

李冬青搬进了大歌女的府上,被东瓯王派了个任务,让他和火寻昶溟扫黄金台上的血,必须扫得一干二净。

一连扫了十几天,扫干净了之后,又重新给黄金台上浆。到了最后一天,李冬青躺在黄金台上,看着上头灰蒙蒙的天,身下的黄金台还有重新上浆后的腥味儿,微微泛着潮湿,头顶上卷着黄风,把没有落净的树叶都给卷下来了,他纳罕地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沙?”

火寻昶溟四仰八叉地坐在他旁边,双手撑在背后,也往上抬头看了一眼,说道:“不知道啊。我记得以前在乞老村的时候才有这种天气。”

火寻昶溟也躺下了,问:“冬青,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好像咱们走了很久,但是还是没有走出乞老村。”

一片落叶吹到李冬青的脸上,带着土腥味儿,李冬青吹了一口,把它吹掉了。

——第二卷 ·欲将轻骑逐完——

第58章 收拾山河(一)

马车从西南方密密匝匝地压了过来, 黑暗被朝阳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天, 泛着冷光,一半是大地。太阳的光和黑色交织交缠,如墨汁进了冬天的水池里,冰凉的水,冰凉的阳光, 慢慢地黑暗被吞食了,天彻底大亮了。

长安城的黑色大门板着脸,护城河上放下来了一座桥,重重地砸下来, 扬起一层尘土,马车进了城门,一路行驶进未央宫。

刘彻刚刚回来, 还没能进宫,春陀就迎了上来,在他身边耳语, 说是出了一点小事。刘彻马上放下脸来,回头对身边人说道:“马车上的人好好安顿……等会儿,司马相如这两天干啥呢?让他俩认识认识。”

春陀说:“皇上前两日不是让他准备着帮唐蒙征讨夜郎、僰中吗?应该已经准备动身了。”

“我都忘了, ”刘彻一拍脑袋, 说道,“那就算了,别找他了, 先把他隔朕宫里待两日,这可是朕好不容易求来的,刘备三顾茅庐,朕也差不多了。”

春陀往后看了一眼,问道:“人呢?”

“在后头,”刘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说道,“受了重伤,高烧呢,醒不过来。”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 主页 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