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寻昶溟说:“气势恢弘,如排山倒海之势,果然不同凡响!”
东海王笑了,又问李冬青:“冬青觉得呢?”
“我也觉得很好,”李冬青说,“恭喜你得兵如此!”
东海王笑着转过头去,没再说话。李冬青揣摩着他的心理,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说错了话。欧阳摇活到这个年纪,五朝的老人,他见过那么多战争,那么多人,他也许自己心里早已有数。
“这天底下还没有将才,”李冬青又说,“求尖不如求全。”
东海王这才真的笑出来,说道:“你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那我问你,李广、程不识在你眼里,都不算是将才?”
李冬青:“这,李广将军虽然治兵有术,但战术陈旧,擅长保卫战,程不识……他没上过多少战场,还看不出什么,我猜皇帝不用他,自有原因。”
“那若是让你来,”东海王忽而问道,“你觉得你又如何?”
他忽然说了这话,李冬青心中一惊,愣了一下。火寻郦却马上说道:“这小子都是纸上谈兵,让东海王见笑了!”
东海王朗声大笑。那女孩儿也用衣袖遮住嘴角,抿着嘴笑。王妃眼里带笑,端详了一眼她。
李冬青却有些心惊,不知自己是否有地方做错了。东海王年纪太大了,脸上皱纹横生,有的人一老,就显得有点深沉,不太好揣摩,李冬青看他的皱纹,总觉得褶皱里还有别的深意,可是他老是猜不准。
东海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想要我带兵?李冬青有些懵了。
这当然太不可以了。
王妃开口道:“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们两个小子了。”
火寻昶溟告饶说:“实在不是不想去宫里看王妃,是功课太多了,今天考完试,才有了这么一点功夫。”
“郦郦给你们的任务太多了,”王妃说,“我看不如就歇一歇吧。”
火寻郦不能说什么,便道:“玩一玩,心就要玩野了,你让他们给你干点活儿,打打猎……我见你宫里那片花园那么好看,不如让他们去伺候伺候那片地,看看明年的花儿还能不能长出来。”
王妃抿嘴笑了,说道:“我可不敢让他们去做。”
火寻昶溟开朗道:“若是让我哥俩儿去,怕不是王妃的花园就要空一年了!”
“你好意思说。”火寻郦也打趣道。
王妃说道:“一片花园而已,有什么金贵的?马上便又要过年了,家里面的这些小孩儿都想聚一块儿凑个热闹,你们俩也过来吧,都是自家的丫头小子,聊聊天,吃吃茶,热闹热闹。”
李冬青看了一眼火寻郦,此时无比希望火寻郦能拒绝,但其实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啊。
果然,火寻郦一口应下,说道:“我不管,你到时候叫人直接去叫这俩孩子就行。”
王妃果然高兴,东海王说:“她就喜欢弄这些,平日里宫里太肃静,她嫌得很。”
众人又笑起来,李冬青却心里有点不乐意,他不大喜欢和王公贵族子弟相处,也不喜欢去和陌生女孩儿聊天。王妃可能是想给他牵姻缘。
可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宁和尘肯定不去,到时候只有他和火寻昶溟,火寻昶溟又是个二愣子,有点不大精明,可能还要起哄,李冬青想起来就觉得脸红尴尬。
回去要问问宁和尘,可不可以不去。就算是要被笑话,也问一问。
第25章 三死黄金台(四)
练兵已经到了尾声, 刘将军在十一月的冬天一身大汗, 顺着脖颈淌进深红的甲胄内衬之中。刘将军今年刚过三十岁, 正值壮年,以前是巴蜀的一个屠夫,巴蜀饥荒,都往南边迁过来,到了三十岁的时候, 为了自己的娘,杀了生父,杀父救母,到衙役自首, 大汉向来重视孝道,他便因此被判了无罪。
这显然是当佳话在传,但传的时候也说, 刘将军杀爹,就跟杀猪一般,把人倒吊起来, 一刀就要了命,拿桶接住流出来的血,接满了一桶。这又让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更添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东海王不像是一辈子住在皇宫的皇帝, 皇帝重用的将军、大臣, 都是身边的能看得着的人,武帝求贤若渴,虽然也求到了董仲舒这样的真正有才华的人, 可真正手里有权的人,还是自己的那一家子人,景帝在位的时候,身边一个马夫都有机会擢升当将军,因为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但东海王却是真的见多识广,他这个年纪,能见识过的都见识过了,能用刘筹当将军,他就一定有过人的本事。
李冬青没有和这个将军接触过,此时端详了一下,见他面容普通,但是看着便刚毅不凡,身材中等,下盘结实,功夫一定不错。
东海王说:“既然你们如此感兴趣,晚膳就在宫里用了吧,让刘将军与你们好好聊一聊,互通有无。不要看这俩小儿年轻,书却读了不少,刘筹,说不定能说得你也哑然!”
刘将军一板一眼说:“诺。”
火寻昶溟说:“我俩?我们哥俩知道啥啊。”
火寻郦警告似地看了一眼火寻昶溟,他便悻悻闭嘴了,东海王说:“郦郦,你对这两个孩子太严苛了。在我面前,何须如此?”
“昶溟永远不知道礼数,”火寻郦说,“在东瓯能如此放肆,若是出去了,谁还会迁就他?”
火寻昶溟与李冬青个性差很多。俩人年纪相仿,火寻昶溟要比李冬青更大一岁,可李冬青却更要稳重一些,但这两年才有的毛病就是,越发不大爱说话了。只在熟人面前,才能像少年时一样。
东海王说:“说不听你,把小娃娃养得像块木头一样,有意思吗?”
火寻郦便不再说话。
李冬青却想走了,他还记得出来的时候宁和尘说霍黄河今日要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霍黄河了,那日辽东一别,已经整整一年了。
东海王终于站起身来,却说道:“走吧,一起回宫看看,正好晚上一起吃饭了。”
李冬青心里有些着急,面上没显露,但已经在想办法脱身了,东海王和王妃坐轿子,火寻郦的步撵在后头跟着,李冬青和火寻昶溟年纪轻轻两个后辈,既没有马车,也没坐过这东西,便在下头走。
那宫女走在前头,步行缓缓。李冬青其实和她的交集不多,刚来东瓯的时候,东海王宴请他们,她给李冬青倒过酒。后来又见了几次王妃,就算是认识了,可认识归认识,小女孩到底是含羞带怯的,不那么大方,便做不成朋友,李冬青这个年纪,正是躁动的时候,但却不想迈出这一步。火寻昶溟总是从中起哄,此时又推了他一把,仰头点了点前头,说道:“过去啊。”
李冬青甩开他,说道:“别闹。”
“啧,”火寻昶溟说,“你简直就是个怂包。”
李冬青说:“这是什么怂包?我不想而已。”
“为何不想?”
李冬青又说不上来。他也并不是不喜欢这个女孩儿,但就是不想。好像还差了点什么,屡次看见她那么害羞,就觉得小女孩姿态好看,可这就算是喜欢吗?俩人之见过几面而已。
火寻昶溟说:“我真搞不懂你,不知道你脑袋里装了什么,若是我,她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李冬青笑他:“只会说大话,这么厉害,没见过你找个媳妇回来。”
“我是还没有心动的人,”火寻昶溟骄傲地说,“我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最好是有一头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盈盈一握的腰,眼睛可以不用很大,但是一定要有神,看我的样子像是看一个英雄。”
李冬青:“祝你好运。”
火寻昶溟问:“你呢?”
李冬青心里也没数,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幻想有个好看的媳妇呢,做做白日梦总也没什么错,可就算是做梦,李冬青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看的人,他日日和宁和尘在一块,觉得这世上的人再好看,也不会有宁和尘好看,所以第二好看的人都想不出来了。鼻子、眼睛、嘴巴、总之,就是往规整了长呗,还能开出什么花来?
说起宁和尘,霍黄河到底来没来?
霍黄河长得也不错,宁和尘交朋友好像也很看长相。
火寻昶溟拍了他脑袋一下,问道:“想什么呢?”
“唉,”李冬青说,“我想回家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