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铃(67)

不知这是哪里,将军府么?

将军府里应该没有这样的冰湖,除非······阿靖有了自己的府宅。

他最喜欢甚么,最厌恶甚么,阿靖总能误打误撞猜到,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他容貌被毁形貌大变,阿靖想必是认不出了。

这样最好。

不要忆起他,不要认出他,最好能大发慈悲,给他一个痛快。

这般半死不活吊着,不知多久才能解脱。

一点力气都没有,咬断舌头都做不到。

不知在这里吊了多久,半身不像是自己的了,腰背往下失去知觉,肩背好似一块铁骨,动起来咯吱作响。

剑呢,他的长剑呢。

兰景明竭力撑起脖颈,向前挪动半寸,岸边碎石上有一柄长剑,锋刃薄如蝉翼,剑尖溢出寒光。

胸中涌起热气,兰景明紧紧盯住剑刃,猛然向前一扯,铁链互相碰撞,被他拉开半寸。

竟然可以扯动。

兰景明欣喜若狂,一鼓作气向前迈步,动起来登时脚下发麻,沿小腿袭到腰间,他咬紧牙关忍着,扯得锁链哗啦作响,这般艰难蹭到岸边,力气全耗尽了,他半身向前靠上碎石,脑中重锤咚咚作响,心里想着歇息片刻,眼前却愈来愈暗,甚么都看不到了。

这般不甘不愿倒下,昏睡都睡不安稳,不知浑噩迷糊多久,他身体一颤,猛然睁开双眼。

眼前有一只黑色缎料青绒靴,还未等辨认清楚,颈后碎发被人扯动,额头被迫扬起,对上黝黑眼珠。

陈靖披着棕黑外衫,垂头静静看人,眼珠被墨汁浸染,如同一座深潭。

他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根枯草,一堆毫无生机的死物。

兰景明喘不上气,如被扼住喉咙,他惧怕这样的眼神,那眼眶里像是要伸出触手,将他拖进泥潭按进水底,呛得涕泗横流。

身体要被剥开,血肉暴|露出来,筋骨被寸寸碾碎,碾成一地渣滓。

这是梦么?

还是真的?

“想出来么?”

陈靖低声哄诱,温热擦过耳骨,那声音如同救命稻草,遥遥弯下腰肢,垂在兰景明眼前。

“想······”

兰景明喃喃吐息,水珠悬在鼻尖,摇摇欲坠似的,衬出一抹脆弱。

“那就让我看看鬼面修罗的本事,”陈靖捏住兰景明下颚,将人提起半身,按在自己腿根,“舔|硬了就放你出来。”

第63章

···此处有删减,删减部分请关注微博“箫云封”查看···

此处冰湖与将军府里的龙脉相似,都是依托天地之力而成,有独特的疗养功效,陈靖将这鬼面修罗掳来之后,本可以将人丢进刑房,任人自生自灭,可他不知怎的,望着这人苍白失血的面颊,竟没法狠下心来,只能给人缠上几道锁链,丢进冰湖泡着,堵住悠悠众口。

这里四面被石壁环绕,泉水叮咚涌出涓涓细流,眼前晦暗难明,几缕柔光自石壁间隙落下,映在兰景明脸上,那面颊隐在云雾之中,如同脆弱欲碎的琉璃,几欲化为灰烬。

羽化登仙也好,裂为碎渣也罢,在这里都不可能如愿。

陈靖撩开几缕湿发,指头贴上兰景明唇角,细细摩挲几下,洇开那条细疤,想要抠破那层皮肉,尝到血腥味道。

怀里的人软绵绵的,如同一片云朵,落在两臂之间。

陈靖没带多余的衣物,只得剥|掉怀中人湿透的外衫,将自己仍有余温的袍子解下,给人裹在身上。

锁链喀嚓几下,被人从中间断开,随手抛在旁边,陈靖俯身抱起青年,托小孩似的托在怀里,兰景明两条赤|裸长腿无处安放,在半空荡来荡去,陈靖看不下去,将那两腿夹在臂间,径自走了出去。

鸿野一直在外面待命,见将军出来连忙迎上,待看清眼前状况,他登时愣在原处,磕磕绊绊吐息:“将、将军,将军请先留步,将我外衫换上。”

他们这一脉的家臣都是鸿字辈,他与原本贴身侍奉将军的鸿卓还算表亲,自小与鸿卓交好,时常在一起玩耍,鸿卓走后不久他便被提拔到陈靖身边,这些年来与陈靖情同手足,那些繁琐礼仪早就淡了。

鸿野原本以为将军进了水牢,出来时会将皮开肉绽的鬼面修罗给拖出来,毕竟将军对北夷深恶痛绝,对那兰赤阿古达更是恨不得啖其血肉,想必不会对北夷之人留情,可眼下为何······是将人抱出来的?

不止小心翼翼托着,看着还怕人受凉,连腿脚都裹进怀里了。

鸿野目瞪口呆,眼珠直勾勾凝着,半晌不知如何动作,他总觉得将军被他盯得不太自在,耳后冒出薄红,可细看又看不清了。

“不用给我,你自己穿罢,”陈靖嫌弃扭头,“我不穿别人的外衫。”

鸿野:“······”

那您为甚么用自己的外衫裹住俘虏?

鸿野眼前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在地上。

“你不必跟来,”陈靖道,“去给我备马,稍后随我去虎跳峡看看。”

鸿野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应了声是,转身自去备马,陈靖抱着人回到自己小院,差点将人放进主卧,想想觉得不行,又将人抱进次卧,自库房取了锁链过来,执起兰景明手腕看看,那腕骨虽不流血了,仍然满是擦伤,他坐在塌边看了半晌,自柜中取来伤药,将那伤口涂满,又用白布缠好,小心放在枕边。

那锁链在半空晃动几下,左右无处可去,只得缠住兰景明脚踝,长度足够让人在侧卧内行动,想出去却是不可能的。

陈靖坐在塌边,半晌没有动作,兰景明倒在枕间,湿发黏在耳上,脸上的水|液还未擦干净,伤疤衬得脸色苍白,唯有唇角还是红的,舌尖吐出小小一截,像是睡懵的狸奴,将自己裹成一团。

探出手摸摸那条细颈,皮肉还是凉的,筋脉仍在跳动,陈靖摩挲半晌,指头向内收紧,察觉青年呼吸不畅,又松开几根指头,这般折腾几回,兰景明在梦中睡不安稳,把被褥拽进怀里,将自己裹得更紧,小小哼唧两声。

陈靖指头一顿,呼吸停滞片刻,抬手挡住面颊,狠狠摩挲上去,指头扎入头顶,向内抠挖几下。

这些年来第一回 碰人,竟是碰了个从北夷捉来的俘虏。

兄嫂提过多次让他娶妻,世家公子们给他塞了不知多少女子男子,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各个生得风情万种,为讨好他使劲浑身解数,可他哪个都看不上眼,只觉这些人身上脂粉气重,令他好生嫌恶,他本以为此生与风月之事无缘,没想到见了这北夷俘虏竟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儿,随随便便就交待了。

或许······该杀了这个俘虏,从此永绝后患。

战场瞬息万变,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若被此等意外牵引,不知会惹来甚么后果。

侧卧的窗棂开了半扇,凉风习习涌来,擦过剑尖细刃,映出浩渺寒光。

陈靖拧住眉心,剑刃抵在兰景明颈边,向内压紧半寸,血珠沿侧颈滚落,浸湿一片枕头。

第64章

窗帘半垂半落,被微风吹拂起来,化为一条薄纱,罩在青年颊边。

素白的脸被遮住了,湿透黑发落在颈边,红血黑发搅|缠起来,如在山林间交|合的野蛇,遍身沾满尘土,身下堆满压烂的嫩叶,淋漓汁水溢出,自枕边斑驳开来。

兰景明半梦半醒,在梦中还要挨痛,他放任自己委屈,喉结轻滚哽咽出声,长睫簌簌颤抖,眼尾沁出薄红。

长剑握在掌心,汗水浸透出来,五指打滑抓握不住,陈靖咬紧牙关,剑尖触上筋脉,只要再进一寸,再进半寸······

兰景明夹紧被褥,哼唧翻过半身,额头撞向剑刃,陈靖骤然收手,长剑飒然回鞘,撞出铿锵鸣响。

陈靖定在原处,肩背硬成钢板,恨铁不成钢似的盯住拳头,狠狠砸向木桌。

咚的一声,碎片木屑四散飘飞,陈靖转身走向门口,到了门口想起甚么,回去把茶壶短匕金玉等等拎在手里,甚么尖锐器物都没留下。

鸿野牵马等在门外,与将军一同骑上马背,才一见人他就察觉不对,将军面色黑沉,如同乌云压顶,策马奔腾时猛甩长鞭,那千里良驹嘶鸣不已,四蹄奔腾如云,卷起阵阵狼烟。

鸿野跟在将军背后,心中只觉蹊跷,此次交锋称得上大胜而归,捉来北夷两员上将,其中一人丢进刑房拷问,已被抽得没两块好皮,另一人却被将军抱入小院,金屋藏娇似的护起来了······其中有甚么利害,为何区别对待,鸿野怎么也想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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