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澜满脸无辜:“我哪里没坐好?”他明知现下不是说笑的时候,可看着羽阳玉白的耳垂和耳根后的一点微红就忍不住心中作痒,又凑过脸去,对着羽阳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你难道没听过,‘非幡动,汝心动也’,你自己胡思乱想,竟然怪我没坐好。”
羽阳耳根那点红忽然就弥漫开来,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压低声音:“沈,燕,澜。”
沈燕澜眼见他要恼羞成怒,这才稍稍直起身,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瞒了我什么?我见你对唐门……似是十分熟悉,便是唐暮雪跟你说起过,也不该这样细致入微,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羽阳侧过脸来,定定看了他一眼,而后才道:“我的事,出去后慢慢跟你说。”
这句话虽是平常,可沈燕澜却是听得心头一喜,他知道羽阳极少提起自己私事,即使有这十来年相伴练剑的光阴,可羽阳对他来说还是像个谜团。他当下便打定主意,待出去后,自己便是连哄带骗,也要将对方的家底问个底朝天才罢休。
“对了,这个九连环这么麻烦,你知道要怎么出去么?”
羽阳静了片刻,才道:“九连环有机括控制,各环间套锁相连。正如那唐北闻所说,若是强行毁坏,其余各环便会接连从套索中滑落,落到下面那毒池中。所以,若是我们无法同时破笼而出,最好的办法还是等。”
“等什么?”
羽阳瞥了他一眼,唇角稍稍扬起:“等他们来抓你去试药。”
沈燕澜愣了片刻,才明白对方是在消遣自己,不由哼了一声,而后滑坐下去,将头枕到羽阳腿上:“他们最好是快些来抓我,别让我等到饿死才好。”
羽阳微微一怔:“你饿了?”
“我当然饿,”沈燕澜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这一天,除了你的东西,什么都没吃。”
羽阳先是没有听懂,待明白过来后脸上又浮起一层薄红,幸好沈燕澜枕在他腿上毫无察觉,否则只怕又要开口调笑。他皱眉看着伏在自己腿上的沈燕澜,见对方鬓发微乱,侧脸被发丝掩盖,只露出阖起的眼皮和眼角下那颗晃眼的胭脂痣。他看了片刻,终是伸出手去,拨了对方鬓边一缕长发,将那颗要命的痣给挡住了。
沈燕澜对这番动作毫无知觉,他委实累了一天,此刻被羽阳的气味全然包裹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睡梦中隐约还听到了云箎的乐声。那是从前在天山时羽阳经常吹奏的那支古曲,他每每听了便要犯困,此刻梦中听见,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迷迷糊糊间,他又察觉有人轻而缓地抚摸过他的头顶,那人掌心十分温暖,却又不像记忆中母亲的手,倒像是羽阳的手。
“沈燕澜。”
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羽阳唤他,惺忪地睁开眼睛,又梦呓般道:“羽阳,我梦到你在吹云箎,还梦到……你摸我的头。”
“你不是在做梦。”羽阳说着,又在他头上摸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先别睡了,一会会有人……”
这句话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便照入一束光亮,沈燕澜猛地惊醒,从牢笼中坐了起来,抬头看时,却见洞顶探出一张脸。他一看见那张脸,更是吃惊,失声喊道:“罗三哥?”
☆、第三十三章
那探出头的人果然便是丐帮的罗三,沈燕澜初见他来援手,还十分欣喜,却察觉身旁羽阳的眉头隐约皱起,心中顿时生出疑窦,暗想:罗三先前在成都分舵便一直鼓动丐帮弟子前来唐门寻仇,魏泰平的竹棒也是由他带回,他如今竟出现在这暗道之内,难道他是魔剑子的人?
这念头刚一生出,他便猛然警觉,只见罗三正满脸讶异地向下观望,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十分疑惑地道:“沈少侠,狄公子,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狄星泽正要答话,却被沈燕澜蓦地打断,干笑着反问道:“罗三哥怎么会到了此处?”
罗三重重叹了口气:“还不是沈少侠的那两幅画像,我在蜀地四处都未寻到那对双生子的踪影,最后不甘心,还是来到了唐门地界。前日我在集市上看见两个唐门弟子,身高相仿,面目却是不同,我见他们在那里采买米面,便心生疑惑。我近来在唐门探听许久,知道他们门内负责采买的皆是著雍部的弟子,况且每次都是用大车运送,绝不会在外面零星购买。我既生了疑惑,便故意扮作担粪的老农,从他们面前走过时栽了一跤,将粪水撒到了他们身上。他们在唐家集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不好翻脸发火,只怒骂几句便匆匆离去。我悄悄跟着他们,到了一处山溪旁,才见他们从脸上揭了□□下来,净手洗脸。哼,果然就是画像上的那对双生子。我一路看着他们背着米面等物进入了这个密道,便想着哪天过来,设法一探。没想到今日唐家堡忽然烧起大火,我料得没人看守,便趁乱赶来,想看看密道中究竟有何物,谁知道……竟遇上沈少侠你们!”
沈燕澜听他这番话虽说得又急又快,其中细节倒没有不妥之处,听来不似作伪,渐渐消去大半疑虑:“罗三哥既然能找来,那便再好不过,你快想法子救我们出去,魏大哥好像伤势不轻,怕是等不了太久。”顿了顿,又道,“这处是由机关布置,你快在密道中找找,有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罗三更是讶异:“魏大哥也在,他……他还活着?”而后,又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他果然是被唐门的人抓了。”
沈燕澜见他又生出误会,不由叹了口气:“罗三哥,那两兄弟不知何时会去而复返,其他的事等我们出去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罗三应了一声,依言到密道中摸索了片刻,才道:“这墙壁上有几块砖,好像不大对,你们别慌,叫花子对这些机关之术一窍不通,只能胡乱试试了。”说着,便扳动了什么东西。
只见洞内的链索忽然绞动起来,悬着的几个牢笼也都跟着链索来回摇晃,牢笼中众人都受到震荡,纷纷醒觉。那谢虚怀方才闭眼片刻,此时被忽然晃醒,毫无防备地在牢笼中滚了个来回,十分狼狈,好不容易抓着链条稳住身形,立刻抬头向着洞顶斥道:“你这丐帮……”
他刚说出几个字,便觉脚下牢笼被链索提着缓缓升上,竟是向洞顶而去,不由心下一喜:“你这丐帮兄弟,来得正是时候,快,救我们出去!”
罗三按着那处机关,似是十分吃力,连答话也顾不上,眼看谢虚怀所在的牢笼离洞顶只有数尺之遥,却听外间又传来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哪个在里面?”
罗三微有些惊慌,攸然收手,低低道:“不好,唐门的人来了。”
沈燕澜在下方听得一愣,却不知这个少年究竟是唐门的人,还是魔剑子的人。方才锁链绞动过后,他那牢笼的位置沉得更低,几乎看不到洞顶的情形,只好屏住呼吸去听上面的动静。
只听几声脚步声响,那说话的少年似乎与罗三打了个照面,忽的一惊,方才还带着蜀地口音的话语也换作了官话,厉声道:“你是丐帮的人,如何闯到了此处?”
罗三愤愤道:“就许你们唐门抓我丐帮的人,不许我们丐帮前来救人么!”
少年稍稍一怔:“谁抓了你们丐帮的人?”
他话音未落,洞顶暗道内便传来争斗之声,只听得罗三的竹棒在石壁上敲得连番作响,却没有一声打到皮肉上的声响。在这狭窄密道中还能躲闪得这样快,可想那少年身法之灵敏。沈燕澜不知对方究竟什么身份,只听见打斗之声,不由大为焦急,却不知上面的谢虚怀比他更加焦急。
他如今离洞顶只有一步之遥,却还是被桎梏在牢笼中,只能隔着链条看着密道内那两人打斗时晃出的影子。从这影子中不难看出,罗三已处处受制,只怕几招内便要落败,到那时或许少年会把他也投入这牢笼中,再次沉到洞中去。谢虚怀一想到这一点,便万分急躁,再也顾不得其他,将自己腰上的鞭子解了下来。
他那长鞭与诸位师妹的软鞭不同,是一条精钢九节鞭,鞭梢最尾端是一截雪亮钢刺,握在手中正是一把短小匕首。他一手扯过面前链索,握着那匕首,运注内力,一下便将牢笼的链索截去了两根。那九连环的链索皆环环相连,这处一旦脱开,整个洞内的链索都“哗啦啦”响动起来,响声之巨,竟似整个山洞都震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