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符玉用力咬了咬下唇,“是我不好,惹你生气,求师兄原谅我这次。”
沈燕澜听他又提起先前的事,只觉既头疼又疲惫,生硬地道:“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符玉神色黯了一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对师兄只有同门之谊,绝不敢再妄动他念,请师兄放心。”
沈燕澜这才面色稍缓:“你起来吧,我是你师兄,又不是长辈,何必要跪着?”
符玉却没有动,他默然许久,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似的:“有件事,我想求师兄答允。”
沈燕澜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十分防备地道:“什么事?”
“我想请师兄把扶光剑法的剑谱教给我。”
沈燕澜吃了一惊:“什么?”
“师兄,”符玉眼眶含泪,很痛心地喊了他一声,“你这些时日被这真气折磨得几乎只剩一口气,却还迟迟不肯散功,不就是为了保住扶光剑法么?可现下看来,你真气泄出大半,功力已然难保,不如将剑诀交给我,我来替师兄补上扶光剑法的缺。这样既不辜负羽道长,也可以让师兄不再受苦,岂不很好?”
沈燕澜呆在那里,他自然知道符玉说的很有道理。他失去功力几乎已成定局,符玉虽未修习过扶光剑法,可内功与自己同出一路,又有逍遥派剑法的根基,这位师弟为人又机敏,短时间内将剑法学会想来也非难事,只是……只是要他这样简单地将修习了十年的剑法交付他人,他总觉得心中不甘。
符玉见他拧眉不语,又低低道:“我知道魔剑子那帮人对扶光剑法很是忌惮,所以费尽心思,屡屡构害师兄。这些时日,我见师兄一路伤重,心里实在万分难过……”他说到这里,又用那灼热的目光向沈燕澜看来,“我不愿见师兄一直身处险境,所以,既然他们定要针对修习扶光剑法之人,倒不如让我替师兄担下这一切。”
符玉容色动人,说话时神色又极其诚挚,让沈燕澜也在心中暗自动摇,简直不知要拿这个情真意切的小师弟如何是好。他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道:“让我想想。”
沈燕澜真气流失,内伤又重,精神自是不大好,没多久便沉沉睡去。等到他再醒来时,外间已然天光大亮,床头坐在的身影却已不是符玉,而是那个瘦瘦弱弱的少年小丁。
小丁一看见他醒了,立刻跳起身:“你等着!”
沈燕澜还在迷蒙,就见那孩子飞奔着跑出去,不到片刻又捧着个碗快步跑了回来。
“我本来想烤几只田鸡给你吃的,可魏大哥说你受了伤,要少吃那些东西,我只好煮了一些粥,”小丁一面说,一面将粥喂到了他唇边,“你尝尝?”
沈燕澜还未尝到,便觉香味扑鼻,可他却迟迟没有张口,只神色尴尬地笑了笑:“我先前还说要教你一套掌法,好报偿你做的好饭,现下可能要食言了。”
小丁愣愣地看着他。
“我如今真气几乎泄尽,散功便在这一两日,以后大约是武功尽失,形同废人,所以……无法再教你武功了。”
小丁眼睛瞪得滚圆,立时便想伸手来安慰他,险些忘了手中还端着一碗滚烫的粥。他忙不迭将粥放到一边,这才对着沈燕澜摆了摆手:“没……没事的,我不用你报答,我是心甘情愿做饭给你吃!”
沈燕澜看这孩子急得脑门上都冒了汗,心里微微好笑,面上却还是装作惆怅神色,低低叹息道:“你虽然不介意,可我往后没机会听你喊我师父,倒也是憾事一桩。”
小丁又是一愣,赶忙道:“我喊就是了,”他虽这么说,可还是手足无措地攥了自己衣角半天,又张了张嘴巴,最后才期期艾艾向沈燕澜喊了一声,“师父……”
沈燕澜再也忍不住,大笑了两声,而后又觉得内息凌乱,这才渐渐止了笑声。
小丁却不知道对方是故意调笑自己,还以为沈燕澜是听人喊他师父,心里高兴才这样笑,立刻认真地道:“我不用你教我武功,以后都喊你师父,好不好?”
沈燕澜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太过穷极无聊,不该逗弄这天真的小少年,正想寻个借口将此事略过,就见小丁又满脸严肃地问道:“我要喊你师父,那……是不是要喊符少侠和羽道长师叔呢?”
沈燕澜被问得措手不及,想了想才道:“喊符玉师叔也就罢了,至于羽阳么……”他心里想说的是,我都差点要喊羽阳师叔,你又凭什么喊他师叔?
一想起羽阳,他心中又是五味杂陈,晃神许久,才无意识嘀咕了一句:“叫什么师叔,还不如叫他师娘。”
小丁懵懂地张大嘴巴:“啊?”
☆、第十六章
对着这样一个白纸般的纯真少年,沈燕澜再是不羁,也知道不该信口胡扯,故而难得地换了副正经面孔,向对方道:“待我自行散功之后,或许需要几年的功夫才能将从前的武学重新拾起。在此期间,我先让师弟授你几门逍遥派的基础功法,至于以后……待我功力恢复,再正式将你收入门下。你既叫我一声师父,总不能让你吃亏才是。”
小丁慌忙摆手:“我……我不是为这个……”他嗫嚅了一下,才犹犹豫豫道,“我这样的小乞丐,从来没人愿意摸我的头,你……你是第一个……”他说完,似乎是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可笑,略显尴尬地低下了头去。
谁料沈燕澜听了,倒若有所思般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小时候,只有我娘常常摸我的头,后来我每次想起她,就很希望有个人能来摸摸我的头,可惜……”
他一提起此事,忽而又想起从前在天山的时光,后山的那棵老松,树下白衣当风的身影,还有那偶然一次,抚摸自己头顶的温暖。他想起这些,不由便低低叹了口气,重又靠回了床头。
小丁觑着他面色,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内伤发作,不舒服了?我喂你喝粥好不好?”
沈燕澜勉强向他笑了笑:“我没事,你不必在这里陪我,去忙你们帮内的事吧。”
“我没有什么事的,”小丁连忙道,“魏大哥说,他不在的时候,让我千万好好照顾你。他还说,那晚要不是你挡住天罗红莲,我们全都会没命的。”
他看着沈燕澜,认认真真地道:“像你这样舍己救人的大英雄、大豪杰,是我们丐帮最最钦佩的了。”
沈燕澜被他夸得几乎不自在起来,他那时可未曾想过要舍己救人,说到底,不过是一时心急,忘了自己身上有伤罢了。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方才说魏大哥不在此处,他又去了哪里?”
“魏大哥那夜原本去追偷袭之人,可惜那人身法太快,他没能追上,只捡到一只红色小筒,正是发射天罗红莲的器物。他拿到这件东西,几乎可以确信对方是唐门中人,当下便气愤不过,拿着证物,要去唐家堡讨要说法。”
“唐家堡?”沈燕澜吃了一惊,“他独自前去那里,岂不十分危险?”
“我们也觉得很是不妥,可魏大哥一意孤行,我们也拦不住他……”小丁讷讷地道,“大伙本要与他一起,可那时候你伤势沉重,羽道长又匆匆离去,狄公子也负伤在身。我们兄弟总不能丢下你们不管,所以……只能眼睁睁看魏大哥去了……”
听他这样说,沈燕澜不免又陷入沉思,只觉这一路上发生种种,既似唐门所为,又不似唐门所为,扑朔迷离,极为蹊跷。
小丁见他蹙眉不语,赶忙又宽慰道:“成都分舵的兄弟们前日便赶往唐家堡,他们很有些打探消息的本事,想来很快就能将秦长老和魏大哥的消息传回来了。”
沈燕澜忽然抬起眼睛:“成都分舵就在蜀中,难道这里的丐帮弟子竟从未听说过魔剑子的消息么?”
小丁愣了愣,轻轻摇头:“这里的兄弟们对魔剑子的事一无所知,我倒是向他们提起过唐大唐二,想着或许能从这二人身上探听出魔剑子的踪影。可是那两人的身形相貌都没有特殊之处,除了是对孪生子,我也说不出别的特征来。”他说到这,苦恼地皱起眉头,“唉,要是有张画像就好了,可惜我不会画画……”
沈燕澜听到这里,忽然低低“嗤”了一声:“是了,我怎么忘了还有这法子,”他伸手拍了拍小丁肩膀,“快,取纸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