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诀(67)

辟罗没有回头,笑容还停留在脸上,下一刻,倏地一箭从他心脏穿过。

他心口一痛,还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倒在了地上。

沈喻风与人群拥挤着,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的眼前。

不,不会是辟罗出卖他们。

他没有这样的心机。如果是他所为,不可能还傻傻地站在这里等着送死。

但是这上千官兵,都是从哪里来的?

天还没有完全亮,长街正处于酣战的最激烈处。沈喻风不断推搡拥挤,与方家兄弟隔着官兵开始激烈反击,在各自方位打出各自一个战圈。同时,渐渐地,他们也被千名官兵团团围住。

不断的厮杀,不断的突破包围圈。

“驾——”

就在他们战至疲乏之时,有人驾着马车从街角一边赶来,快马奔来,四个高大的车轮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带起一连串的火花。

车上坐着熟悉的白色身影,风驰电掣,朝着这边千人队伍横冲直撞而来!

人群四散冲开,马车直捣黄龙,撞入如潮人海中,车上的人对沈喻风急声喊道:“喻风,快上车!”

沈喻风一时呆住了。

他不是说不来吗?

为什么还是来了?

云敛见他依旧双眼无神地呆立着,驾着车,猛然从喉腔吼出变了调的嗓音:“喻风!”

被他再这么喊了名字,沈喻风恍恍惚惚回了神,他遥望着燃烧一整条街的重重火光,脑中恢复清明一片,而后直接迎着火海刀光与黑密密的人群,往长街中心冲去!

“喻风——你疯了!”

“去管一个死人干嘛?!”

云敛的声音不断冲刺耳膜,沈喻风却摇头:不,没有比这更清醒的时候了。

他当然听到身后云敛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也知道辟罗死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可是,这个胖子是为他而死,难道不该帮他抢回遗体吗?

他还记得,半个时辰之前,这个胖子还在对他说道“你要小心”的话,如此贴心,又如此善良。

仅仅是三个月前一场微不足道的顺手之劳,他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能,也不该,将他留在这里!

他猛然一喝:“让开!”越过重重人影,发了疯一样疾冲至长街中,直奔到满身是血的辟罗身边。

人潮复又围拢上来,夹杂着刀声、马蹄声、呼喊声,几千人聚集在这条大街上,一部分被云敛冲散,一部分阻挡他的去处,到处是火光,到处是晃动的人影,不知道是谁在呼叫,也不知道是谁在对他下暗手。

他背对着人群,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残躯。

毫无意外,又似一种意外之喜,多年的默契使他没有再回头,果然,他只等待了不过短短瞬间,就在猎猎风声中,云敛清晰的声音乍然响起:“手给我!”

一股持续了十几年的信任感支配了他,他下意识伸出手。

马车很快狂奔到他眼前,一阵夹带热浪与火星的狂风刮过面颊,迷乱他的视线。

忽然,掌心一暖,是云敛抽出一手,将他用力拽上车。

方家兄弟也正在此时突出重围,背着红怜施凤亭一起跳上马车。

云敛扬鞭往马身狠狠一抽,马儿叫痛嘶鸣,瞬间前蹄高高扬起,快如流星疾驶,踏过满街火光、鞭炮残迹、与鲜红血迹,消失在兵荒马乱的街巷中。

第49章 夜袭王府(三)

等马车赶到柳家别院时,拉车的马儿已经吐出了白沫,在云敛驱策声停止后,马儿屈膝一跪,直接带动着整驾马车翻滚在地。

云敛就地一滚,同时叫了一声:“喻风小心!”

沈喻风让方家兄弟先下了车,才抱着全身是血的辟罗最后跳下马车,他稳稳落到地上,却出乎众人意料道:“他还活着。”

云敛跟方家兄弟皆是一愣,云敛最先反应过来:“快进来!”

他们各自抱着怀里的人,进了柳家别院,方家兄弟在云敛的协助下,将红怜跟施凤亭两人放下来,则沈喻风则一直抱着辟罗,走到院子最里面的一间厢房,将奄奄一息的辟罗放在床上,为他探了一把脉息。

探得越久,眼里的神采越灰暗。

云敛很快跟着跟进来:“如何了?”

沈喻风点点头,又摇头:“一息尚存,不过伤势严重,应是不能活了。”

云敛听得他声音低落,不由心跟着愀然一紧,要走过来安抚他,这时候,床上那胖子突然抽搐了下,侧过首来,苍白的嘴唇张了又合,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沈喻风低声道:“别动,血要流出来了。”

辟罗嘴唇发白,圆滚滚的肚皮随着肋下鲜血泉涌般喷出,如破了气的皮球一般渐渐消瘪,连嘴角的红血也在不停地洇出。他声音颤抖着:“我,我……”

“不要说话。”沈喻风按住他。

“我……我看到了……”他冰凉的手抚上自己胸前滚烫的鲜血,气若游丝道。

云敛一惊,上前一步:“你看到什么?”

辟罗断断续续道:“我看到蒙师傅了,是他发出的那一箭……”

“你……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但是蒙师傅跟我一起住,肯定,肯定发现了……我,我对不起你们……”

沈喻风摇首,以无比诚挚的语气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该感谢你。”

辟罗眼神越来越涣散,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其实,其实我,我不想来长安的,长安一点都不好玩……我要回家……我要回天罗宫……”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双眼终于缓缓阖上,嘴里的呓语在某一刻间被掐断了,再发不出一点声息。

沈喻风收回手,僵着身躯,坐在床前,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他感到肩上一沉,是云敛按住了他的肩膀,叫了他一声:“喻风……”

沈喻风闭上眼,涩声道:“他本不必死的,是我害了他,我不该请他帮忙……”

云敛伏在他耳旁,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沈喻风道:“不,确实是我的错。”

这个人本该无忧无虑地活着,就是因为帮他救人,才付出生命的代价。他沈喻风何德何能,能承担得起这样“以死相报”的恩情?

他深深叹了一声,沉浸在了莫大的悲伤中,突然听到方家兄弟在门外“沈庄主”“沈庄主”地叫着,方想起外面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他来救。他平复心绪,起身出了房间。

方家兄弟已经在这段时间找了个房间,将红怜与施凤亭二人送进去。他们站在门边,对沈喻风一五一十地讲明了红怜两人的身体状况:“我们检查了他们的情况,没有其他伤势,就是醒不来,应是身上的毒性难解。”

他们一丝不苟地讲述着,脸上完全没有重新救回主人的那种喜悦,反而是布满着深深的忧虑,对他们来说,红怜跟施凤亭身上的毒性一日未解,就代表他们一日没能完成救人大计。

沈喻风听他们说完,颔首道:“我去看看。”

他跟着方家兄弟的指示,进了安置红怜跟施凤亭的那间厢房。

红怜跟施凤亭被放在一张床上,穿着破破旧旧的新婚红衣,并排躺着,两人脸上都透出一股属于死寂的灰色,沈喻风坐到床边,先将红怜扶起,双掌抵在她的背上,策动双极功功法。

他这双极功功法柔和阴阳双脉,既适合自身调适,也适合有一定武学功底之人,真气生生不息,贯通对方体中,能协助对方引导体内错乱的真气,帮忙排解残留经脉中的毒性。他不疾不徐地灌输真气,眼见红怜脸上灰黑之色逐次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红润的气色,沈喻风十分惊喜,双掌力道一沉,激发出更多真气,流泻而出。

然而当那股湃然之气流经到红怜的手三阴经时,又被一道难以名状的血脉阻挡回来,在四肢百骸中流转的真气猝然一歇,旋即以势不可挡的回流到他体内。

见红怜的脸上随之再次恢复成先前的黯淡垂亡,他气息一乱,急忙导回真气,调整内息,将红怜扶回原本躺着的地方。

他擦了把脸上汗珠,认真地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两个人,强打起精神,思索着如何解毒,完全忘记外界时间过了多久。忽然,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

“嗯?”他陡然抬头,看到云敛拿着沾了热水的棉布,放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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