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呢小沈祠,你对我有感情,就不怕我写信给素锦,说你移情别恋了。”
提到素锦,沈祠终于蔫了,忙堆出一脸谄媚的笑,一步上前,把萧北城挤到一边,跟君子游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还帮他拍了拍胸口,为他顺气,“别啊,我刚刚是说……说他呢。”
沈祠慌不择路,把锅扣在了看似最好惹的“君子安”头上,萧北城嘴角一抽,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君子游把扒着自己半边身子的沈祠给扯了下来,顺便拍了拍被他蹭了一身灰的衣服,“火场有什么异状吗?你在这儿守了一夜,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祠用脏兮兮的袖子一蹭脸上的灰印,指了指远处已经烧得只剩骨架的废墟,“那里是叶府的主屋,推断也是最先失火的地方,江大人来看过了现场,找到一些烧糊了的木炭,把残存的几根摆了一下,推测是把木椅,可能是花梨木的,结实得很,都没烧成炭屑,发现的时候就堆在这儿。”
沈祠迈了进去,在已经露了天的敞篷大堂里一指,“就是在这儿发现的,江大人以前来过叶府,说这屋子是用来会客的,有座椅有摆件,算是整个宅子里最气派的房间了,这一隅以前是放花瓶的,半人多高的那种古董花瓶,喏,就是那边烧黑了的一对。”
君子游扭头一看,果然两只花瓶都在另一边摆着,他捏着下巴回忆,“这花瓶我见过,以前一左一右对称着摆在房里,可说这间屋子全靠这俩花瓶撑着场面,现在一把椅子取而代之,难道叶岚尘是在这里被人发现的吗?”
沈祠挠了挠头,“昨天情况紧急,小侯爷也没说清到底是在哪儿找到的,估摸着应该就是这儿了。”
“这里是主屋的三角区,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即使天顶塌了下来,也不至于把他压在下面,看起来凶手并不想他真的出事,可偏偏主屋又是最先起火的地方……实在矛盾。”
君子游回身走到那一双花瓶前,果然釉质的表面已经被熏黑,在火场里遇了高温,又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冷热不均就炸了去,瓶身上横着几道裂痕,有些地方都碎掉了渣。
他手指一蹭上面的焦土,端详一番,又把浮尘吹散了去,“这么大个东西搬动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如果我是凶手,明知道有个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的迟旻,一定会抓紧时间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是多此一举把东西移开,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啪嚓’……敲碎了它。”
萧北城还没说话,沈祠就先提出了异议,“不是吧?这东西还挺值钱的,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小沈祠,像你这样连瓷器迅速遇冷再遇热会炸裂的常识都不知道的人可不多,换作是我,明知道这玩意儿留不住,倒不如亲手砸碎了它,还能体验一下散尽千金的快感。”
“那,会不会是怕砸碎东西时的动静太大,吵醒了叶大人?”
“都把他打晕过一次了,还差再得罪他一次吗?就算力道没掌握好,不小心把他给打死了,可他本来就是要死在火场里的啊,只是死因由废气中毒和烧死变成了被钝器击打而死,同样都是被害,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所以我觉得……”
他的推论还没说完,萧北城便打断了他,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还不能发出声音,便只能用通俗易懂的肢体语言比划了几下,让本就看不上君子安的沈祠更是火大,非得刺他几句才舒坦:“怎么,哑巴了你?长嘴不说话是用来喘气的吗?有病。”
刚好外面有人唤了沈祠,他恨君子安恨得牙根直痒,跟他在一个屋檐底下多呼吸一会儿都觉着浑身不舒坦,直接扭头跺着脚走了,气得萧北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这小子……回去我要抽了他的筋!”
君子游憋笑都快憋出了内伤,筛糠似得抖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王爷,你这……我该夸你教得好吗?”
萧北城没理他,手指一弹遍布裂痕的花瓶,“啧”了一声,“我记得,名伶案里也出现了这么一对古董花瓶,当时那东西被凶手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而这次却不当不正地摆在了一起,用意的确耐人寻味。”
“两起案子未必会有关联,我的好哥哥,你怎变得如此敏感?”
话音未落,萧北城的手就已经攀上了他的腰,凑近他耳边,以低沉魅惑的语气说道:“可不及你敏感……”
这一下捏得又疼又痒,君子游猛地一抽,身子下意识后退,萧北城哪里肯放过他,揽着他的腰便把他扯了回来,“案子不查了?还想跑……你能跑到哪儿去?”
赶巧沈祠还没走远,回过头来瞪了两人一眼,觉着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别恶心了你们两个,亲兄弟还腻歪在一起,有病吧!!”
“这小子……”萧北城恨的牙根直痒,稍一咧嘴,就觉着脸上的假面崩了开,不得不敛容正色,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去。
毕竟是在现场,君子游端正了态度,在主屋绕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便拉着萧北城去了事发前叶岚尘所在的卧房。
“案件本身没什么蹊跷,江临渊查了一圈儿,要有异样早就该发现了,我觉得奇怪的是凶手的动机。”
“他要是想杀叶岚尘,没必要费劲巴力给他挪个地方再动手,再者打都打了,他能给人打晕就能给人打死,犯不上先打晕再扔到火场里听天由命,又不能减轻什么罪恶感。”
“可若说他不想杀人灭口,把人安置在靠近火源处又是件极其冒险的事,谁也说不准秦南归什么时候进去救人,也把握不好营救的时机,稍有偏差叶岚尘就没命了,一般人犯得上用这种冒险的杀人方式吗?”
“难不成,王爷是在怀疑……”后半句话,君子游没说出声,他的口型明显是在说:“小侯爷……”
的确,从当时的状况推测,秦南归的嫌疑最大,可他自己也差点死在火场里,应该犯不上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否成功的杀人计划做到这个地步。
君子游稍加思量,“会不会是,我是说有这种可能,凶手试图在以‘命案’扰乱搜查?”
萧北城一挑眉,假面把眼睑都一并提了起来,担心好不容易敷好的面皮又扯坏了去,他赶紧抚平了褶皱,顺带着不阴不阳地“哼哼”几声,“所以,叶岚尘根本是个工具人?”
“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他在进入密室之前被人打晕,犯人并没有杀他的想法,将他带离卧房的行为只是想隐藏什么,可叶岚尘要是出现在其他地方,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他先前所在的地方有什么问题,所以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把人搬到最先起火的主屋。”
“如果说必须隐瞒什么,却又不想叶岚尘出事的话……迟旻?”
两人同时想到了最可疑的人选。
迟旻这家伙当天急匆匆跑到苏府报信,人都快断了气,嘴上说着叶岚尘吩咐他去城中各处买点心,却是空着手回去的,而且当时他所表现出的焦急,应该不仅仅是担心叶岚尘想不开这么简单。
君子游一拍大腿,回身喊道:“沈祠!通知江临渊和大理寺立即缉捕迟旻,晚上要是见不到人,就全都给我回家喝西北风去!!”
沈祠离老远听见他吵嚷,没听清似的挖了挖耳朵:“什么,迟旻?他不是在那儿睡着呢吗?”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果然迟旻就靠在还算完好的一处残垣边合眼休息,这大冷的天,捂着条毯子也没暖和到能在外边睡着的地步啊?
君子游突然意识到了不妙,心道一声不好,立刻冲上前去,推了迟旻一把。
果然,人都已经冻硬了,歪倒的时候甚至还保持着方才的睡姿,脸色憋得发青,口唇呈灰紫色,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清理现场时的残土。
君子游揉了揉剧痛的额心,语气十分疲惫,“听说他没跑,我就觉着不妙了,离远一看,这么冷的天都没有白雾呵出,人指定也是没气了……线索断了,又断了。”
他颇有些丧气地蹲下身子,把脸埋在掌心,想安定下烦乱的心绪,却是跨不过这个坎。
萧北城俯身看了看迟旻的遗体,随手拿了根没烧干净的木棒顶着死者的下巴,将他冻僵了的脖子稍稍扭转了个角度,随即发现了转机。
“也许并不是束手无策,至少这具尸体能告诉我们的远不止他是凶手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