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几步,后颈一阵重击,小翠两眼一翻天旋地转,顷刻便晕伏在地。
顾清宁眼中闪过歉意,但很快便咬了咬牙,将雅房的门给关上了,剥下那小翠的外衣,勉力将她抱到屏风后的软床上,盖好被褥,旋即将自己的衣服与小翠的换了,再解下发巾,照着她的发样梳了头,最后撕下脸上的劳什子,掏出怀里的另一张人~皮面具,细细贴合,看中铜镜中那张与小翠一模一样的平凡朴素的脸,他捏了捏拳头,吸了口气便悄无声息地溜出雅房了。
顾清宁少说也来过几回碧落阁,自是对其间的关窍了解的不少,碧落阁每一层楼间皆有杂役把守,每有客人上楼,必有一位女侍给其带路,并出示准令,若是贸然上前,定是不行。
顾清宁看了看那四处逡巡的杂役,便垂手慢走混到食坊。
他运气不错,才守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听见里面的仆侍焦急的声儿,
“麻溜些,顶楼的客人不可怠慢,快些将这几盘端了上去。”
接着又听见齐齐道是的声音,顾清宁不动声色进了去,食坊里有数位女侍原地待命,顾清宁蹑手蹑脚地,并没人发现异样,有人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清宁混在其间递出双手,很快便有食盘放在他手上,心下笃定,便紧跟着前一个端盘的人步出食坊。
六个人的队伍沿着楼上去了,统一的打扮服饰,杂役们并没有多作察视,连连放行,直到七楼的关口一开,顾清宁一口气才真正地松懈下来。
将食盘放置在楼道边的黄梨花木方桌上待命,另有貌美的侍女准备去通传。
顾清宁垂手而立,一边拿余光去观察周围。
这一扫视,一道身影映入眼帘,顾清宁心骤时提将起来,剧烈地跳动。
他怎么会在这?!
顾清宁双腿发软,几乎快不能迈动一步。
仿佛是天生对他的畏惧,顾清宁只想逃,如若不是拚命叫自己坚持住,顾清宁几乎要立即拔腿便跑了。
萧玄衍一身玄色衣袍,正往这边走过来,龙行虎步,猎猎生风,他身边跟着李岩,眼看着便要靠近他,顾清宁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惊慌失措之下他突然记起来自己还带着人~皮面具,那易容圣手的手艺无人能出其右,应当没有人会认得出来是他。
稍稍平静了些,顾清宁死命克制住了发抖的身子,与其他女侍一般,退后一步,垂手站在一旁,让出道来,让梁王过路。
心跳愈来愈剧烈,他低垂的目光看着萧玄衍那双绣着麒麟的黑靴从自己目前快步通过,正待松一口气,身子剧烈一晃,手一下子被拉了过去,顾清宁跌到了一个温热的怀里,一个苍劲有力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腰,顾清宁几乎要叫出来了,推着眼前的胸,惊恐地对上了那双目光如电的利目,他跟了萧玄衍三年,他的气息早已深深刻进脑海里,是让他恐惧的毒。
李岩奇怪地看着梁王突然扯着一个女侍,那女侍相貌平平,许是被王爷吓到了,满脸的惊慌失措,便小心翼翼地询问,
“王爷?”
似乎过了许久,顾清宁几乎要晕厥过去了,那萧玄衍只轻轻一笑,当下放开了他,便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朝着另一头走去。
顾清宁大口大口地呼吸,脊背上汗湿了一层。
第17章 皇长子
经由此变故,顾清宁心有余悸,其余女侍们不明所以,正一团迷惑间,佩环丁宁,雅房内的貌美陪侍女们已经出来传唤进菜,她们便自行做活去了,半刻钟后,顾清宁悄悄地离开了她们。
这碧落阁东西两首为尊,最好的雅房便是设在这两处,方才萧玄衍去了东面,想必西端便是另一个贵客。
顾清宁吞了吞口水,便往西面走廊而去了。
这七楼他从未来过,方才心慌意乱,哪里会去细看这楼,此刻稍稍放松下来,只见入眼竟是一片奢靡,四处是拿上好的熏香熏过的,鼻息间一片馨香,雕栏画栋繁复精美,地面是珍贵的赤玄黄三色波斯绒毯铺就,就连走廊的柱头也是拿整块的藏缅玉石雕琢而成。
顾清宁心间微微震撼,他手里端着个酒壶,眼见着快到西处雅房,不敢再四处观望,而是恭恭敬敬地敛息轻走,很快,他便来到了那个明显与其他处不同的雅房门口。
里面传来嬉笑声,间或还有一二交谈的声音。
门口两个轻装侍卫拦住了他,
“作什么的你?”
顾清宁捏了嗓子,“这是主子唤的酒。”
他原本声音便清脆,刻意捏了嗓子之后不认真听倒有几分与女子相似,那问话的侍卫略有些疑虑,“怎地不记得里面有通传?”
又道:“你先等着,我进去问一问。”
顾清宁道是。
门被打开,侍卫进了去,透过那影影绰绰的珠帘,顾清宁见着数人正围簇一人而坐,当中之人浓眉深目,谈笑晏晏,之前在梁王府见过一次的,虽过了两三年,但顾清宁还是立刻便认出了他——当今皇长子萧宇灏。
说时迟那时快,顾清宁足下猛然生劲往里面冲了进去,那侍卫猝不及防一声怒喝,便挥刀而上,可哪里来得及,顾清宁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了进去。
一瞬间,雅房内自上而下不下五六个暗卫,登时间就将顾清宁踹倒在地,旋即数把单刀齐刷刷便横在了顾清宁脖子上。
房内众人大惊,歌姬女侍更是尖叫连连,那萧宇灏大惊站了起来,怒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行刺本宫!”
顾清宁忍着身上的剧痛,不敢怠慢:“回殿下,小人有要事相告,绝无行刺心思,只是天家威严,不得近身,才想出这般下策,还望殿下容我禀告!”
那萧宇灏高鼻深目,显得有些阴骛,他的眼睛转了转,道:“捆了他,带上前来问话。”
顾清宁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被丢在堂中,磕到了胸骨,痛的是龇牙咧嘴的,这一番折腾,脸旁的人~皮面具便有些松动。
一旁的侍卫见状,便将他撕了下来。
一张俊美无匹的脸便暴露于众人目光之中。
“顾清宁!”少说顾清宁也貌冠京城,一位官员立刻认出了他。
萧宇灏眼睛蓦地一亮,他颇有玩味地看着地上的顾清宁:
“原是顾家小公子,怎么?皇叔将你赶出来了?”
顾清宁来此早已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哪里会理会这点儿羞辱,他挣扎了一会儿,好容易坐了起来,面露恳切:“殿下,小人知道你定有疑虑,我委身梁贼本就迫不得已,如今大计已败,然先父冤屈不可不雪!”
“哦?”萧宇灏似乎是来了兴致,唤了周围的侍卫:“快将小公子松绑开来!”
一边亲自迎接上去,抓了顾清宁的手将他扶了起来,旁边的几个官员相互看了几眼,露出些不可察觉的会心的笑意,只顾清宁浑然未觉,仍满脸的感激。
顾清宁被萧宇灏拉在身边坐了,侍女拿上空杯,萧宇灏亲自为他满上,顾清宁自是没有喝酒的闲情逸致,但看萧宇灏兴致颇高,只能接过喝了下去,一杯方毕,萧宇灏又给他满上了,
顾清宁有点为难:“殿下,小人不胜酒力,怕误了大事,容殿下听小人禀告。”
萧宇灏伸手示意,“顾老太傅的事情本宫已然知晓,你的来意想必是要本宫替你去父皇那里明说顾府冤屈是也不是。”
顾清宁没想到事情竟是这般顺利,他受宠若惊,“殿下……”
萧宇灏将酒杯递到他唇边,“皇叔做事太过莽撞,少说也是一国太傅,竟这般轻易的给杀了,啧啧,可怜我们顾小公子还得以身伺仇,这会儿还半分不给情面赶将出来——竟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顾清宁心间生怪,微微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被动地喝下了萧宇灏手上的酒,眼看着萧宇灏靠得愈来愈近,他朝后面移了一点儿,随即跪了下去,
“殿下,还望您还我顾府一个清白。”
萧宇灏朗声一笑,将他拉了过来,“好说,好说。”
转身朝着一旁的女侍吩咐道:“给本宫再来两壶琼姿酒。”
女侍应声便退去了,一旁一位尖嘴猴腮的官员十分上道:“顾小公子,今儿遇到咱殿下可是你极大的福气,只要咱殿下高兴了,什么事儿办不成,换作旁人可决计没有这般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