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天下 王不见王(32)
司设监的物品最大件也最不好搬运，人还少，要不是今天抓了这些苦劳力还真不好把那些大件的东西按时的搬过来。
一行人到了内廷司的大门外，长长的宫道上已经排满了人。放眼望去各监各司的人都有，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要弄这么大的动静。
唐龙心说，管他什么事，还是找机会趁早开溜吧，回头被廖真逮到那还了得。
正想着，掌事的突然拍了他一下，“跟我走。”
唐龙心说这么多人干嘛非叫我，左右一看，好，旁人都是扛旗扛帆的，就自己只端了一个木案，上面一个大红色的册子，上写卤簿二字。他身材瘦弱，掌事的也没难为他，给他个最轻的活。这下好，现在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掌事太监已经走了，唐龙还在犹豫，旁边的小太监催促他，“赶紧去呀，等急了廖大人会生气的。”
唐龙无奈只能压低脑袋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除了外面的人，内廷司院子里也站满了人。一排又一排的小太监，人手一个精致的木案，齐眉而端。
唐龙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的清楚，头一排的太监手上端的全是绿豆，后面一排看似红豆，再往后就远了看不清楚，应该也是各种豆类。看这情形此时院子里的应该都是尚膳监的人。
廖真就站在一侧，唐龙看了半天才明白，这个死太监竟然是在看着人一颗一颗的挑豆子。
内廷司的人全部站成一排，人手一个金碗，净了手细心的挑着。细心到什么程度，拿起一颗左看右看再比对大小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淘金子呢。进门有一柱香的时间了，各个碗底才见了一小半。
唐龙心说，你有病吧？不就是挑个豆子用得着这么较真，选媳妇呢！照这么下去，后面那几种全挑完了不得明天早上见了。再说，你没事闲的挑它干嘛？
“廖大人，不知这些绿豆要如何烹煮？还是像往年一样吗？”尚膳监的掌事低眉顺眼的问道。
廖真微微的摇了摇头，“皇上今年不喜欢清淡的粥食，做成甜汤吧，小火慢炖加上少许蜂蜜。记住，要用紫云英蜜才好。近日天气炎热暑气袭人，皇上本就体虚盗汗，太阳底下一晒更是难熬，每日服用一碗可清胆养胃，解暑止渴。”
“是，奴才谨记！”
“万寿节的菜单可排好了？”
“正等着您过目。”
廖真点了下头，把菜单一一过目，又更改了几个地方。再盯着他们挑豆子，绿豆红豆五谷杂粮，大大的太阳底下，唐龙都替那帮人委屈，心里大骂廖真有病。
“皇上入口的东西马虎不得，不可有丝毫差池，你们继续，传尚衣监的人过来。”
“是！”
司设监的掌事只能先侧身让路，门外已经等了一个上午的尚衣监总算是进了门。
这下院子里更挤了，宫女们抻开一匹一匹的绫罗绸缎一一给廖真过目，从材质，手感，针脚等等等等这一选又用去了好久的时间。最后终于选出了一匹让廖真满意的料子。
这还不算完，整整一匹布，廖真用他修长的手指一毫一毫，一丝一丝的通通抚摸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异处才最终点下这个头。可以看的出来，当他点下这个头的时候尚衣监的掌事长长的松了口气。
“廖大人一向如此吗？”唐龙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掌事太监倒是没怪他多嘴，点了点头道：“凡是送到皇上那里的东西都是廖大人这么选出来的......你以为这就完了，单是那件衣服，在穿到皇上身上之前，至少还要往这里送数十次让廖大人过目。每一道工序每一个细微之处他都会仔细检查。就连绣娘都是廖大人亲自选出来的，我听说那些绣娘不但手艺天下无双，且必须是处子之身，每日沐浴熏香之后方可提针刺绣。”
“......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倒是小的孤弱寡闻了。”
“也不怪你孤弱寡闻，这规矩是廖大人上位之后才立的，先皇在世时可没这么麻烦。”那掌事啧啧了两声，“好在皇上吃的少，选一次够用一个月的，若是天天如此，只怕尚膳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疯了。”
唐龙默默的点了下头，没在多问。他从来不知道廖真竟然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寸布都是经他精挑细选又精挑细选的选出来的。
也许，就连薛胤都不见得知道。
“传司设监！”
唐龙猛然回了神，见掌事的已走连忙压低脑袋跟了上去。
这个时辰早已是西斜日落，掌事等了整整一个下午总算是把卤簿呈了上去，廖真接了在手却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间失了神。
唐龙抬眼偷瞄，心道：难道是发现了？不会吧？他好像也没看我。
正想着，廖真突然把卤簿一合大步就出了门。
掌事的莫名其妙，只能急走两步跟出了门，因为卤簿还在廖真手里，那可是国事活动的典章制度，司设监的命根子，掌事随身携带不可离身之物。
掌事的跟了一路，几次想张口问问都被廖真身边的侍从给挡住了，无奈之下只能就这么一路跟着，身边还带着个稀里糊涂的唐龙。
在宫里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久，直到看见瓦尖唐龙才明白，廖真竟然是奔着永圣宫来的。
好端端跑这里干嘛？不对，他每天这个时间都会过来看我。糟糕，要穿帮！
闲杂人等到了宫门外就再不得入了，掌事着急只能叫了声廖大人，廖真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东西，随手丢过来便大步进了门。今日的永圣宫似乎与往日不同，未免太过安静了一些。
门口的小太监晒着夕阳打盹，人都走到跟前了才激灵一下跪地上。
廖真没跟他们计较，冷着声问，“皇上呢？”
“皇上正在午睡。”
都这个时辰了还在午睡？廖真眉头一紧，心道，不对劲儿。
这种感觉其实刚才在内廷司的时候就有了，恍恍惚惚突然就感觉到了皇上的气息，廖真理解为是思念。今天的事务繁多，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可是那种感觉太折磨人了，好像不去看一眼就得死一样。这一路那感觉都没有断过，反倒越来越强烈。可如今到了门口心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空了。
再听小太监一说，廖真直觉，皇上一定不在里面！想到此都没容人通报一声就一把推开了门。
大理石的地面上几乎铺满了被画的乱七八糟的宣纸，放眼望去一片狼藉。玄雨姿势不雅的趴在地上，头发也乱了，衣服也乱了，脸上还有一块块的乌墨，活像被人打劫了一样。人都进了门他竟然还没发现，满脸苦涩的挠着头发不知道在苦恼什么。
廖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眼前所见的会是这样一幅画面，顿时大怒，一脚便将玄雨踹了出去，“混账奴才，你在干什么？”
玄雨这才发现来人，急忙连滚带爬的挪过来，“廖，廖大人，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上呢？”
玄雨想了想，“皇上去了宫后苑。”
去了宫后苑？为什么门外的人说他在午睡？还有，来时就是从宫后苑穿过来的，那里哪有半个人影，皇上铁定是不见了！“什么时辰去的？”
玄雨暗自一想，哎呀一声，上午就出门了，现在都快晚上了怎么还没回来，“皇上，皇上晌午就出去了，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我是怎么吩咐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寸步不离，你这个狗奴才，竟然将我的话置若罔闻！该当何罪？”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皇上吩咐我在此解题，说去去就回，奴才一时不察......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廖真大怒不止，怒瞪双眼吼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你何用！”
这一次他当真是起了杀意，玄雨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下大错，上次若不是皇上保着早就被廖真要了命，这次再犯廖真又岂能再饶他，当即一掌击出，直奔心口而去！
就在这紧急时刻，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大喊住手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
廖真已看清那人的面孔，强行将内力收回却来不及收住掌风，只听一声闷哼，那人顷刻间便被拍出去三四米远。连同不及躲闪的玄雨一起摔在了地上。
“皇上！”廖真大惊失色的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