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晚?!
礼部尚书破口大骂,骂出了殿内百官的心声:“金子晚!陛下对你恩重似海,你竟如此不忠不义狼心狗肺!此等大逆不道,不谈为臣,怎配为人?!”
金子晚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礼部尚书,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但也只是揣着手,并不应答。
盛溪林又挥了挥手,一队士兵闯入殿中,在场的每个官员脖子上都横了一把泛着冷光的剑,为首的是一袭青衣的顾照鸿,他把吞鱼横在了谢归宁脖颈间。
礼部尚书认出了顾照鸿,气得两眼翻白,伸手隔空指着金子晚,话都说不出来。
“这四年来,大盛朝未曾在正道上,”盛溪林朝龙椅一步一步迈近,“如今是时候,让孤来拨乱反正了,毕竟这是父王的遗愿,对吗九弟?”
“且慢。”
在此剑拔弩张的关口,满殿的人却听到了京墨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瑞凤眼里无风无波:“我方才没有说完。”
所有人都看向他,盛溪林眯眼:“京公子何意?”
他一点都没有对京墨起过疑心,谢归宁和盛溪云是害了他全族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了真相还会为了他们做事!
京墨淡淡道:“我说,所谓的先皇遗诏,确是我所写,但不是四年前的那一封,而是今日殿上这一封。”
第235章
峰回路转!
殿上这一封?殿上哪一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太师手里的圣旨上。
盛溪林脸色一变:“京玉砚, 你——”
京墨揣着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盛溪林,一字一顿,让他说的话全殿都能听到:“如今殿上这一封‘先皇遗诏’, 才是前太子要挟京某所伪造。”
盛溪林的心踏空一拍, 神色阴鸷。
刘太师受不得这大起大落, 说话都没有方才中气十足了:“京总管,你这如何证明——”
京墨淡淡道:“京某在伪造这份遗诏时, 为留后路, 在落笔年岁这几个字上用的是京某的笔迹。刘太师如此熟悉先皇笔迹,一看便知。”
刘太师等老臣连忙打开圣旨直接去看最末的落款年岁,惊呼:“果真!这几个字根本不是先皇的笔迹!”
这封遗诏上前面都是先皇的笔迹, 唯有落款年岁不是!
刘太师指着盛溪林,怒道:“前太子,你为篡位,不但逼宫, 还逼迫京总管为你伪造先皇遗诏,实在是不忠不孝!”
转眼之间,风势已变。
盛溪林却轻轻一笑,刻薄道:“京玉砚, 是我小瞧了你。不曾想你为了做我九弟的奴才,竟连京家的灭门之仇都能置之度外。”
话音刚落,盛溪云和谢归宁的脸色都是一变。
谢归宁甚至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京墨……知道了?!
他知道了,还依然选择站在他们这一边?!
谢归宁抬头去寻京墨的脸,但京墨却没有看他一眼。
“也罢, 左右也不过是寻个明面上看得过去的名头而已,不成就不成了。”盛溪林淡淡道, “史书上就算写孤狼子野心,逼供篡位也都是后世评说,孤也不在乎。”
如今两千兵士已经压在了殿前,就算京墨反水,除了他此番逼宫名不正言不顺之外,又能怎样?
他的目光扫过裴与星,裴与星却丝毫没动。
盛溪林心里一顿,他开始觉得事情在慢慢超过他的控制之中。
“大皇兄既然送了我一个忠告,我便也还一个给大皇兄。”盛溪云语气带笑,“若已孤注一掷,便无半分退路。”
盛溪林眉心一跳。
盛溪云轻轻:“子晚。”
金子晚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对起来放在嘴边,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不消半刻,殿外响起了比方才更大的动静,所有人都忍不住转身看向殿外,就连盛溪林一样。
铺天盖地的尘土之景和如同雷霆的甲胄之声在眨眼之间便包围了整座太极殿,一眼望去起码有两万人,毫无死角地包围住了太极殿中的百官,还有盛溪林带来的两千兵士!御林军和护龙军全数出动,还有从城外兵营调来的京城储备军,皆着黑色甲胄,如黑云压境。为首的护龙军冲进殿内,在持刀在百官脖颈上的前太子军脖子上又压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刀。
为首之人戴着甲胄,头盔间只露出了清秀的脸,他半跪抱拳,朗声道:“臣陆铎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盛溪林瞪大了眼,缓缓地转过头盯着金子晚:“你——你背叛我?你怎么敢,你——你怎么能!”
金子晚迎上盛溪林被巨大的背叛感和震惊充斥的双眼,揣着手,无悲无喜,也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自己眼底一定有无法掩饰住的怜悯。
盛溪林认定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如今被亲生儿子背叛,落得个功败垂成的下场,怎能不讽刺。
而最讽刺的是,这并不是真正的事实。
盛溪林双目赤红,几乎要滴下血来,但如今大局已定,他无力回天,就算再困兽争斗,又能如何!
半晌,他疲倦地挥了挥手,他带来的两千士兵便松手,兵器落地。
一场逼宫之变,在几度东西风争斗变换之后,终于尘埃落定。
耳边响起乒乓的刀剑落地之声,太极殿内的文武百官都松了口气,但顾照鸿依然将吞鱼横在谢归宁颈间。
见如今没有人分心看向这边,顾照鸿附耳在谢归宁耳边,轻声道:“谢相,这几日,每一次想到晚晚的前半生,我都心痛如绞。”
谢归宁一怔。
顾照鸿又道:“他这半生的苦难里,有多少是你谢家带来的?”
谢归宁沉默,半晌才道:“我说了,是我谢家对不住他。”
“不是谢家,是你。”顾照鸿声音冰冷彻骨,“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知道这条路一旦走下去会走到一个如何的境地,你有机会拯救这一切,拯救他,可你没有。玉玲珑毁了晚晚的一生,你也是。”
他微微一施力,吞鱼剑锋利的剑刃在谢归宁修长的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痕:“我本来想杀了你。”
谢归宁能感受到身后这个人身上释放出的冷意和杀意,淬了毒一般的危险,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到生死一线的威逼。
他知道,顾照鸿是真的想杀了他,而他根本无力反抗。
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武林盟主,竟是世间最危险的一个人。
可旋即,顾照鸿又道:“可后来我突然想到,你活着我会更高兴,因为你马上便会生不如死。”
他移开吞鱼,还剑入鞘,他低沉的声音附在谢归宁耳边,说话间的呼吸拂动在谢归宁的脖颈处,让他不由得寒毛直立。
“京墨知道了一切,你永远失去他了。”
“贺喜谢相,和盛云帝一同终于得到了这天下。”
“还有无涯的孤寡。”
……
有上万的军队在,一切的善后都很快,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太极殿上只有今日早朝时分的那些人了。
好像方才那半个时辰内什么都没发生过。
盛溪云一直坐在龙椅上,未曾离开过半分,他把方才的奏折又打开了,语气平缓:“继续罢,关于科举改革,朕还没听你们吵完。”
满殿寂静。
经历了方才这番逼宫,谁还能继续吵这个?!
别说旁人了,你看看谢相,如今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若是无人反对,那就依谢相所言,给予寒门学子更多的机会。不过世家子弟的名额也不必削减,都来殿试罢,朕亲自选人。”
盛溪云把折子扔到了殿前,轻微的声响过后,影响了大盛往后百年的新科举制度就此诞生。
……
退朝以后,百官都往太极殿外走去,个个都脚步虚浮,眼神发直。
裴与星走到了金子晚身边,低声道:“金督主可是一招险棋。”
金子晚抬眼看了看他:“哦?”
裴与星朝刘太师扬了扬下巴:“京玉砚能伪造一份先皇遗诏,就能伪造两份。若是四年前那一份他没有故意写错年份呢?刘太师若是怀疑了这点,事态如何发展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