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爬到了门前,用全部的力气最后敲了两锤子,把门砸死了。
她的孩子安全了。
女人把手松开,彻底的断了气,她的肠子、内脏顺着她爬过来的轨迹流了一地。
诸如此类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任砚生,也就是顾照鸿的眼前不停地闪过。
众、生、惨、相!
任砚生只是一想到这些惨剧都是因为他经寒山上的一念之差,便心如刀绞,站都站不稳。
更要命的是,方才那个临死前还在为了孩子锤门的女人,已经和男人一样完全尸僵化了,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直直地凑到了任砚生面前!
她的脸上满是血迹,脸色青白,有的地方已经塌陷下去开始腐烂,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任砚生,不断重复:“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但就是不停地重复着这五个字,甚至围过来的尸僵越来越多,都在此起彼伏用没有语调的声音不断地重复。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不要说任砚生,就连顾照鸿,也是心头紧缩,觉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就是……裴昭设下的心阵么
杀人诛心,不外乎此。
这些情景不停地在他们面前出现,不曾给过一丝一毫喘息的空间,他们失去对于时间和空间的把控,任砚生跪倒在地,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可这是作用于心底,脑中,哪怕他闭上双眼堵住双耳,却又有什么用?!
顾照鸿本以为任砚生在心阵的作用下便是如此了,反抗不得。可他却万万没想到,任砚生的心智竟能坚韧到如斯地步!
他闭着眼睛,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随心画着什么,因为他的眼睛没有睁开,顾照鸿自然也看不到,但他静下心来,感受着任砚生手指滑动的方向和轨迹,越看越心惊。
这分明是一个阵法的布阵!
在这种情况下,任砚生居然还能布阵!
这想必就是顾照鸿如今所处的血月阵了,虽然任砚生的手在抖,因为他时刻都在受着心阵的影响,但他仍然坚定地一笔一划地画完了血月阵的阵法。
任砚生拄着刀,踉踉跄跄,他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冒头,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匹饱经风霜的老马,他站到了方才所画阵法的正中央,喃喃道:“四十四年是与非,从头悔,恨难追……[1]”
千分悔恨,万分悲凉!
顾照鸿心下一沉,他是跟着裴昭学过阵法的,知道这个阵法最后必须得要布阵人大量的血做引子才能成,果不其然,下一刻任砚生便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惨烈一笑,便划下去了这一刀!
顾照鸿能感受到脖颈出汩汩流出的鲜血,能感受到生命逐渐流失的无力,正当这时,他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裴昭。
裴昭走了过来,问任砚生诸番事宜是不是他做的。
任砚生撑着最后一口气与他说了几句,便没了气息。
顾照鸿微微一叹,想着任砚生这一生便就此走过了,血月阵便也应当结束了。
流传了八十年的真相竟然是如此面目,着实让人可恨可叹。
顾照鸿眼前一黑,他知道这是阵法结束了。
他想,他成了任砚生,那晚晚会附在谁的身上?
……
顾照鸿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在说什么,他迷茫地睁开眼,还被亮光刺得眯起了眼。
等他缓过来些许,看见的却不是雪洞里那个暗室的洞壁,而是木头支撑的屋顶。
他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阿婆絮絮叨叨:“小伙子进山干什么!这山上有怪物的!”
顾照鸿悚然一惊!
下一刻,他听见一个声音问道:“阿婆,山上有什么怪物?”
————
[1]注:“四十四年是与非,从头悔,恨难追”化用辛弃疾临江仙中一句“六十三年无限事,从头悔恨难追。”
*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一次)想不到吧.jpg
是不是很有意思,嘿嘿嘿
第160章
金子晚眼前一黑。
等他睁开眼睛有意识的时候, 他还在裴昭的躯壳里,裴昭正在一个茶楼坐着喝茶。
金子晚环视了一圈,发现这好像……是东北?
春日料峭,光是看百姓穿的衣服就能判断这绝不是江南, 也不是碧砚山所在的蜀中。
裴昭不是要去查任砚生的事么?怎么还查到了东北来?
金子晚心里一动, 莫非这就是为什么血月阵里有经寒山的原因?任砚生当真和东北有什么渊源不成?
裴昭喝着茶, 旁边一桌有人在侃大山,声音还挺大, 难免他就听见了。
“这城南的瞬丰镖局和城北的神统镖局又打起来了, 搞得乌烟瘴气,真是晦气!”
“可不是么!他们这两家现在算是我们城里做的最大的两家镖局了,为了抢生意, 给我们这些镖师弄的苦不堪言!”
“唉,这就是当年的龙威镖局没了,否则哪里还有他们两家的事!”
“那场大火可真的是……”
说的人摇头,看起来惋惜得很。
“这龙威镖局的镖主, 是个好人,为人爽朗,平时没少行善布施,龙威镖局着火那天, 好多人都担心得很,生怕有什么伤亡,当年还有一个青年在,看镖局着火了,命都不要地就往里面冲, 最后也没救出来人,还把自己烧的厉害, 嗨,太惨了。”
裴昭心里一动,主动与那桌人搭话:“打扰一下,那个青年,你们知道他是谁么?”
那桌人见他生得俊俏,又年轻,和他们这些中年押镖的镖师全然不同,只以为他是什么富家公子好信来打听,不过东北人一向豪爽,便也和他说:“那上哪里知道去哦!只听说他和龙威镖局的镖主是忘年交。”
同桌有一个镖师摸了摸胡子:“这么一说,我有点印象,那个青年一直在打听当年被烧死在镖局里的人都有谁,有没有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十几岁的少年……
裴昭默念了两遍,只觉得云里雾里。
“后来仵作来验尸,好多尸体都烧焦了看不出来特征了,只能通过数目来对,发现都能对得上,”一个镖师叹气,“太惨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啊……”
裴昭摇了摇头,看来这件事与任砚生并没有什么关系,方才他听到有人去救火反而被烧伤,还以为是任砚生。
毕竟任砚生那张脸,看起来就是被火烧过之后的模样。
之后的事裴昭没有再仔细听了,很快金子晚眼前又是一黑。
……
等他再睁开眼睛,竟然又回到了竹间楼。
裴昭此刻正在一个书房里,金子晚环顾四周,这看起来并不是裴昭的房间,他低头一看,桌子上面有一幅画,画的落款是竹河。
金子晚心里一动,这应当是竹河的书房。
裴昭来这里做什么?
下一刻,裴昭的动作就给了金子晚答案——他在翻竹河书房里的东西。
金子晚从来没见裴昭的动作这么快过,他没有放过竹河书房的任何一个角落,翻来覆去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可却一无所获。
裴昭顿下了手里的动作,轻轻吁了口气,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几息又睁开,微微眯着眼扫视着这间书房所有的摆设,金子晚知道,他是怀疑这里有机关,在看是否有什么东西放在了不适合的地方。
果不其然,裴昭朝书房里放着的一个软塌走了过去,软榻旁放着一盏烛灯。裴昭合衣躺在了软榻上,他伸手去碰了碰那盏烛灯,烛灯没有动。于是他握住了它,朝右边一拧,下一刻软榻翻转,他整个人掉到了地下!
而那个软榻又翻了回来,烛灯也自己朝左边拧了过去。
裴昭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被吓到,他轻巧地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金子晚也是,他在观察这个地洞。
这并不是一个荒废的地洞。
金子晚想,否则墙壁上不会挂着忽明忽暗的烛灯。
地下似乎有轻微的风,把墙上挂着的烛灯的火焰吹得轻轻晃动,裴昭顺着墙一点一点地往前走,没走多久就听见了挣动铁链的声音,还有不成语句的嘶吼声。
裴昭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折扇,那算是他的兵器,扇骨摧金断银,扇面又韧不可摧,他一边握紧了折扇柄,一边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