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白准,她很想哭,自己孤伶伶漂泊在这里,不知他会不会察觉,会不会来找她。
她抱着两臂匆匆向前走,终于前面有住户了,檐下挂着灯笼,门上cha着艾糙和菖蒲,这里也过端午节。她升起一点希望,走进槛外菱形的光带里,屋内两个穿粗布衣的人背对着门坐在桌前,看样子是在吃饭。
她轻轻打了声招呼:“请问……”
屋里人的反应略显迟缓,半晌才直起身来。然后回头,那五官让她吃了一惊,他们只有一只眼睛,长在眉心的位置,呆呆的,怔怔的,面无表情。
无方一瞬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自己是煞,但看见他们碗里装着的生ròu和脏器,依然忍不住一阵恶心。
可是不能显露出来,要尽量装得平常。她笑了笑,“我初来贵宝地,走迷了,想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屋里的两个人走过来,头上cha花的女人面部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她挤出一个微笑,满口尖牙立现,“这是罗刹鬼国,姑娘从哪里来?”
无方糊涂了,罗刹鬼国在妙拂洲,早就被莲师收服,怎么又来一个罗刹国?她茫然应:“我从钨金刹土来……这里难道是妙拂洲?”
罗刹女说不是,“这是妙拂洲外小世界,用以安置我们这些人。”
她所谓的他们这些人,应该指的是不愿被度化的低等罗刹。罗刹也分三六九等,比如冥后,长得美艳娇俏,她是最成功的罗刹女。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完美,长残了的,就如面前两位,另一只眼睛不翼而飞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男刹咽了口唾沫,喉头咕地一声响,迟迟回手指了指桌上,“要不要一起吃两口?”
她忙摆手,说不必,“我吃过了来的。”
罗刹食人,她一直知道。起先是没有料到他们在妙拂洲外又建了一个世界,贸然上门问路。待他们转过头时,她就发现自己做错了。在他们眼中,她的身体是极大的诱惑。她感觉到危险,但不能转身就逃,逃了会引发他们捕猎的欲望。别看他们现在讷讷的模样,罗刹又名速疾鬼,他们能地行,能飞空,论起速度来,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慢慢退后,脸上依旧挂着笑,“谢谢二位替我解惑,多有打搅,真不好意思。”她比了比手,“你们继续用饭吧,我告辞了。”
两只罗刹微笑着,大嘴里的尖牙伸长了半分。她走得轻盈,女罗刹目送她,两眼几乎钉在她背影上,喃喃说:“她闻上去好香啊,你听见她的喘气声了吗,活生生的!还有她的血,流得多欢快……我可以拿它做血豆腐,保证让你打嘴不放。”
于是男刹回头看了眼碗里的ròu,那ròu是死ròu,五天前从外面掳回来的一个中年和尚的,ròu质粗老不说,还有点馊。他舔了舔唇,“可她是个煞,煞可不好对付。”
“我们两个,打不过她一个?”女罗刹善于分析,相当有头脑,“而且她明显落单了,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外乡人。”
欺生这种事,做起来最称手了。男刹嘿嘿笑,“我要吃香苏rǔ。”回身从墙上摘下他的斧子,往外一蹦就要追出去,被罗刹女一把揪住了。
他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罗刹女示意他看周围,“动静太大,ròu就不够分了。先跟着她,等她走下去,我们再动手。”
“万一被人劫胡呢?”
罗刹女的独眼狠狠瞪他,“你以为她见过了我们,还会再向别人问路吗?”
男刹恍然大悟,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冲她龇牙一笑。罗刹女看见他牙fèng里的腐ròu,鄙夷地别开了脸——现在的世道,男人真是不如女人了。
那厢无方走得很急很快。莫名遇到的所有事,都让她消化困难。妙拂洲外小世界,从来没有听说过。为什么她一觉醒来,会到了这里?难道她果真在梦里杀生,被佛祖打下十八层地狱了吗?
她心里惶恐,又不敢声张,这是罗刹的世界,一个闪失就会面临被围攻的困境。现在金钢圈不在了,她只能靠自己摸索,才能走出这个鬼地方。她幻化出黑色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罩住。心里空落落的,很想念令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如果能,要把这番际遇讲给他听,他这么记仇,一定会来把这里连锅端了的;如果再也见不到……那就把自己变成他,假装他一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