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189)
跪在地上的东山营参将低声将事情说完,双手捧上那封信,乾明帝神情难看坐着没动,汪清小心翼翼地候了片刻,主动过去帮皇帝接下。
谢朝泠的字迹乾明帝又岂会不认识,快速将信上内容看完,看清楚落在最后的皇太子印,瞬间面色铁青。
“这信你是怎么拿到的?”皇帝厉声问。
“卑职在徐统领帐中无意中看到的,徐统领收到太子殿下这信后不知出于何想法,还一直留着藏在一堆公文之下,不巧被卑职看到了,卑职心惊肉跳,斗胆将信偷了出来。”
闻言乾明帝神色愈发阴沉,汪清适时提醒他:“陛下,兹事体大,还是先弄清楚得好。”
当然要弄清楚,气怒之中乾明帝堪堪找回些理智,心思猛地转了几转,当年先太子之事还历历在目,事后明知道先太子是被冤枉的,却无证据没法为之翻案,这事已经成了他登基十数载最大的一块心病。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哪怕此刻疑虑再甚,他也暂且按捺住了,命人先将这来告发谢朝泠的参将扣下。
再准备传口谕,他要提前回京。
汪清又出言提醒:“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殿下若是真有何想法,您这样大张旗鼓提前回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乾明帝看他一眼,眉头拧得死紧。
汪清低头,不再多嘴。
乾明帝最终改了主意,命了跟随他一块出来的禁军统领带上一小队人,回京去将谢朝泠护送来这避暑山庄。
禁军统领是皇帝亲信,让之去提人,至少可以保证当年的事情不会重演,至于其他的,只能等谢朝泠来了再说。
皇帝狠狠闭眼,但愿他的太子不要让他失望。
第三日用过午膳,谢朝泠吩咐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宫去。
脖子上还留有一道明显的红痕,更衣时谢朝泠对着镜子细看了半晌,十分无奈。
嘴上叮嘱了谢朝渊无数遍别咬在裸露在外的皮肉上,这小混蛋偏要跟他作对,意乱情迷中他自己也忘了阻止,结果便这样了,这么热的天,挡都没法挡。
“反正最多两三日就消了,宫中也无甚大事,太子哥哥不如多在本王这里留两日再走。”谢朝渊倚在一旁笑着与他提议。
谢朝泠瞪他一眼,没理人。
虽无大事,但每日堆积的琐碎政事都等着他回去处理,他今日必须得走。
谢朝渊伸手一攥,将人拉过来,再随意点了个婢女:“弄点你们平日里抹的脂膏来。”
谢朝泠皱眉,犹豫再三没有拒绝。
东西送来,谢朝渊亲手为他涂抹上。脂膏的颜色过白,好在谢朝泠皮肤本就白皙,抹上倒也不突兀,总算将那显眼的红印子遮了,就只是味道香得有些腻人,让他分外不适,连打了两个喷嚏。
谢朝渊低声笑:“好香。”
谢朝泠轻嗤:“孤走了,六弟不必远送了。”
出门上车,谢朝渊却也跟出来:“太子哥哥载我一程吧,我也要回府。”
怕谢朝泠不答应,他又添上一句:“我来时骑马来的,这天太热了,不想再骑马了。”
“既然热为何不在这庄子里多住几日?”谢朝泠问他。
“我那日就说过了,太子哥哥不在,我一个人留这里有何意思?”
谢朝泠让了人上车。
正值午后最热的时候,启行之后他很快昏昏欲睡,闭起眼靠着车壁脑袋往下点。
谢朝渊靠近,将人揽过来,谢朝泠枕上他肩膀,迷糊中说了句:“先送你回府。”
谢朝渊低头,略干燥的唇印上他鬓边。
申时之后进城,先到了恪王府。
停车时谢朝泠已经醒来,谢朝渊坐着没动,笑问他:“太子哥哥要进去喝杯茶吗?”
“你下车吧,别磨蹭了。”
“太子哥哥好无情啊,一进城就换了副面孔。”
谢朝泠将人拉过来,在他嘴唇上咬了两口:“可以了,下车吧。”
谢朝渊啧了声,将人摁在车板上,深吻下去。
最后谢朝渊下车时,谢朝泠的嘴唇上也多出道血口子。
谢朝渊提醒他:“太子哥哥不要忘记那日答应我的事情。”
谢朝泠已整理好自己方才被揉乱的衣裳,正襟危坐,睨了他一眼,命人带上车门。
之后一路回宫,谢朝泠心情始终很好,及到在东宫门外下车时,有人匆匆出来报:“殿下,禁军何统领来了,已等候您多时,说是奉陛下口谕前来有要事。”
谢朝泠眉头一跳,嘴角笑意当即收敛,有什么要紧事他父皇需要特地派禁军统领前来?
谢朝泠提步进门,让了人进来。
禁军统领进来,见礼之后开门见山传皇帝口谕,请皇太子即刻启程,前往冀州。
谢朝泠不慌不乱,问他:“陛下可有说是何事?”
“卑职不知,请殿下这就随卑职前去吧。”这人是乾明帝心腹,除了皇帝谁都拿捏不住,连谢朝泠的面子也不给。
谢朝泠心神动了动:“陛下只叫孤去?孤能带多少随从?孤走了宫里这边要怎么办?”
面前人还是那句:“请殿下随卑职前往冀州,别让陛下久等了,余的事情卑职不清楚。”
谢朝泠冷笑:“你这样,孤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殿下难道想抗旨吗?”对方皱眉问。
两相僵持住时,外头来人禀报说定王爷来了,要见太子。
谢朝泠立刻让了人进来。
谢奉玨面色严肃,他已经在外边看到了禁军的人,再见到禁军统领就在这里,眉头拧得更紧,与人道:“何统领,本王能否单独与太子说几句话?”
对着谢奉玨,那禁军统领虽依旧不情愿,到底退让了,留下句“卑职在外头等太子殿下”,先退了出去。
“皇叔可是知道了什么?”谢朝泠直接问。
“陛下给我下了道密旨,让我盯着京城这边的异动,以防有人趁机做乱,说派了人来提你去冀州,事情与东山营有关,你心里可有数?”
谢朝泠神色微黯:“孤知道了。”
“那信真是你写的,为何还要盖章?徐善应当不是这般不知事的人,为何会一直留着那信?”谢奉玨担忧问。
“是孤写的。”谢朝泠只说了这一句,没多解释。
信是他写的,但他没盖章,他也不信徐善会特地留着信给人留把柄,前因后果他几乎转瞬就想明白了,难怪、难怪那个畜生会提那样的要求,还一再提醒他别忘了。
“皇叔你不该过来的,父皇给你下密旨,你却来东宫告诉孤,传到父皇耳朵里怕会牵连你。”谢朝泠道。
毕竟那徐善还是谢奉玨引荐给他的人。
谢奉玨不在意道:“你不用管我,这事有些蹊跷,你想好要怎么应对吗?”
谢朝泠仰头,沉默看了片刻屋顶房梁,叹道:“去了冀州再说吧。”
谢奉玨仿佛从他表情中看出了端倪,犹豫问:“太子,你是否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谢朝泠讪笑了一下,“孤也不知道。”
谢奉玨觉得他这模样怪异,眼下也来不及多问,提醒他道:“你随禁军去冀州,何统领是陛下的人,应当不会将你怎么样,但为防万一,我安排些人跟着护送你。”
“不用了,”谢朝泠回绝他,“这事皇叔别牵扯进来了,被父皇知道更加说不清,你也说了何统领是父皇的人,父皇派他来定是有考量的,孤自己小心些便是。”
谢奉玨劝不动,只能算了。
“你别想太多,到了陛下面前该认错认错,这个时候越是强词夺理他越不高兴,先将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谢朝泠点头:“孤知道,多谢皇叔提醒。”
再之后禁军统领进门来,再次提醒谢朝泠:“还请殿下尽快随卑职走吧,趁着城门未关这会儿上路,天黑之前还能到驿站落脚,陛下命卑职尽快将您带过去,卑职不敢耽搁。”
“孤能否带几个人?”谢朝泠问。
“伺候殿下的宫人可以。”
谢朝泠没再多言:“孤让人收拾下东西,两刻钟后出发。”
他没有带太多人,留了廖直下来盯着东宫上下,只另带了四个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内侍。
走之前取下了挂在墙上的谢朝渊送他的短刀,收进袖中。
淮王府。
夜色已沉,宋时跪在正院门外,死死握着拳,身体还在微微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