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127)
谢朝泠慢吞吞坐起身,盘腿坐在车中没动,瞅着车下的谢朝渊:“殿下如此霸道,说关就将我关起来,不容我解释,我不服。”
“你有何不服?本王之前是怎么说的,不许跑出本王视线,你听了吗?”谢朝渊的声音里压着冷意。
谢朝泠自知理亏,但小殿下这态度,委实令人难以接受。
“殿下说我是你心上人,殿下就是这般对自个心上人的吗?”
一众下人已自觉退开,谢朝泠说完这句便闭了嘴,与谢朝渊僵持住。
四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
最后谢朝渊朝他伸出手,缓和了神情:“下来吧……”
“殿下可知错?”
谢朝渊挑眉:“本王何错之有?”
“殿下若只将我当做娈宠,自可用这样的方式待我,我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但殿下说我是你心上人,既是心上人,殿下就该给我应有的尊重。”谢朝泠道。
“那琳琅又将我当做什么人?”
谢朝泠哑然。
这小殿下脾气不好,强势又跋扈,还格外阴晴不定,唯一可取之处,大约是长得好?床笫间也算和谐,总归虽然被强迫,谢朝泠并不否认他得了趣,于是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事,要是这小殿下能别这么霸道,稍微有点少年人的活泼外向就更好了。
但谢朝泠不想说这些。
没等到谢朝泠的回答,谢朝渊也不再问,又一次重复:“下来……”
谢朝泠终于将手搭上去。
行馆地方很小,谢朝渊的住处只有一小方院落,下头人已动作麻利地将里里外外收拾妥当,谢朝泠和谢朝渊一间房。
其实在王府这段时日,谢朝泠一直就住在谢朝渊的东暖阁里,真真正正成了这位恪王殿下的枕边人。他反正也习惯了,并未提出异议,说了也没用。
安顿好之后谢朝渊去了乾明帝那请安,不到半个时辰回来,谢朝泠听到他在屋子外头与人说话,似乎是晌午时遇到的那人又来找麻烦,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甚清晰。
李桓试图朝屋子里头看,被一众下人挡住了视线,他试探问:“殿下这院子里怎没见着先前那侍卫?”
“你特地跟来本王这里,就为了说这个?”谢朝渊嘲弄道,“你才刚得祖宗荫庇入了禁卫军,身为天子近侍,不在陛下面前鞍前马后,一个劲往本王这里凑,要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本王是不在乎,你也无所谓?”
李桓顿时变了脸色。
谢朝渊沉下声:“李老三,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由得你这般以下犯上,屡次凑近试探窥视?真以为现在还有你那太子表哥给你撑腰么?东宫已自身难保,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竟敢诅咒太子殿下,你放肆……”
谢朝渊嗤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挑明了说,别再让本王看到你在本王眼前晃悠,上回的剑没出鞘,再有下次,本王说不得一个手抖,伤着你哪里了,别怪本王丑话没说在前头。”
李桓咬牙切齿,又朝屋里看了一眼,灰溜溜走了。
谢朝渊将眼中杀意掩下,转身进门。
谢朝泠看到他进来,顺嘴问:“殿下又与人吵架了?那到底是什么人?”
“本王说了,是不相干的人,你没必要知道。”谢朝渊道。
谢朝泠心思转了转,岔开了话题:“殿下不是去给陛下请安么?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陛下那里人太多,都在商议明日校阅大军之事,顾不上我,进去请了个安就又出来了,好戏都在明日。”
“好戏?”
谢朝渊轻蔑一笑:“陛下急着要让西台营压东山营一头,那些人又岂会坐以待毙,明日定有好戏瞧。”
他伸手一抚谢朝泠鬓角:“你要是乖乖听话,不像今日这般惹本王生气,本王便带你一起去看。”
谢朝泠无奈道:“我不敢……”
分明是这小殿下心眼太小,动辄生气发脾气。
之后俩人相安无事,直至入夜。
出门在外不比在府上,沐浴不方便,谢朝泠想叫人给自己擦身,下头人送进热水很快被谢朝渊挥退。
“以后别让人伺候这种事。”谢朝渊沉声提醒他。
谢朝泠好笑道:“不让人伺候,我自己擦不了背,殿下要亲自动手吗?”
“你去榻上趴下,将衣裳脱了。”
谢朝泠无所谓,脱了衣衫,顺从趴到榻上。
谢朝渊看着他,白皙赤裸的肩背展露眼前,弧度完美的脊椎骨一路延展至腰臀起伏处,晃荡烛火在其上投下一片暧昧光影,也映进了谢朝渊眼中。他在榻边坐下,握着热布巾的手贴上去,一点一点帮谢朝泠揉按擦拭。
谢朝渊这会儿倒是温柔了,手法也不错,谢朝泠觉得舒服,轻眯起眼,满足喟叹。
谢朝渊低声道:“以后在外头还是注意些,别到处乱跑,你跑没影了,我会担心。”
谢朝泠心神微动,侧头看向他。
烛光下谢朝渊的面庞难得温和,眼中亦无白日里那样的戾气。
谢朝泠心道这倒是稀奇,面上不动声色问:“真的?”
“琳琅,听话。”
“我听你话,你就能稍微收敛些这霸道性子吗?”
谢朝渊勾起他披散下的一缕长发,到指尖绕了一圈,嗓音更低:“我会待你好,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
第12章 “琳琅这是在担心我?”
翌日,西台营校场。
天未亮,众王公官员已在此恭候圣驾。谢朝渊一贯懒散,他来得最晚,带了两个侍卫,低调站到他该站的位置。
身侧谢朝淇面无表情地侧目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未说,谢朝渊不以为意,这人自从死了相好,就一直是这副阴恻恻、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不搭理便是。
站在前头的谢朝溶瞧见谢朝渊,特地过来,先打量了两眼他身后的谢朝泠。谢朝泠依旧是昨日那副装扮,扮作谢朝渊的侍卫,相貌平平泯然众人。
易容术是源自百翎国的绝学,即使在百翎国内,也仅有少数真正擅长此道的术人,谢朝渊有一半百翎血统,他府上就养着这么一位高人,一般人轻易识破不了,所以他敢光明正大带着谢朝泠出现在人前。
谢朝泠得了谢朝渊叮嘱,不必搭理任何人,即使谢朝溶此刻表现得对他兴趣十足,他亦神色淡然,不亢不卑。
“六弟这侍卫瞧着挺面生的,昨日看你还将自己那宝贝坐骑借给他,六弟几时也变得这么礼贤下士了?”谢朝溶阴阳怪气地开口。
这人几次拉拢谢朝渊不成,现又疑心谢朝渊投靠了谢朝淇,因而十分爱挑他毛病,昨日谢朝泠众目睽睽下骑谢朝渊的马,看到的绝不仅李桓一个,找麻烦的自然也不止那一个。
谢朝渊笑笑道:“我换个侍卫难不成还要昭告天下么?至于马给他骑,有何不可?我乐意,二哥总不会是又看上了我那马,拐弯抹角想要问我讨马吧?”
一旁七皇子谢朝沂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在谢朝溶瞪过去时做了个鬼脸,谢朝溶恶狠狠地磨牙,但见谢朝渊这副混不吝之态,又拿他没法,愤而转身。
谢朝渊不以为意。
谢朝泠没听他们说这些,正抬眼望向前方高耸的阅武台。阅武台共三层,数丈高,最上层城楼上旌旗正迎风招展,锣鼓声已起,他微眯起眼,心思飘忽不定,脑子里有一些模糊画面,但抓不住。
红日东升时,乾明帝出现,率众登上阅武台。
校场内数千兵马按照步兵、骑兵、枪兵、炮兵分营列阵,众副统领各领一营,只等皇帝示下。西台营统领意气风发,朗声为皇帝解说今日排兵布阵,乾明帝听罢一抚掌,高兴道:“甚好!”
后头众人面色各异,有私下里偷偷交换眼神的,很快又压下异动。
西台营和东山营不同,东山营大梁开国时便有,人数不下五万,一直握在以赵氏为首的大世家手中,非但如此,赵、林一党还把持着三万京卫军,京畿之地的兵力尽在他们掌控中。而谢氏皇帝只有皇城中的一万禁军,若非有西北、西南各处边境大军镇着,这个江山只怕早已改了姓。及至先帝,花费十数年功夫亲手建立起能与东山营抗衡的西台营,才稍稍压下这些世家气焰。
饶是如此,这些人依旧敢一而再对储君下手。
自谢朝泠出事,乾明帝忧思反侧、夜不能寐,赵长明父子请辞后他欲意从西台营调人接手东山营,却在朝堂上遭遇重重阻碍。兵部、吏部无一赞同,这些人搬出一套套的说辞,以外人进去难以服众、开国时定下规矩东山营统领须得由内部擢升、入东山营满十年者方有资格为由,逼迫乾明帝从东山营几个副统领中提拔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