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不是常歌倒罢了,若真是常歌,带着他的头颅回朝复命,说不定能立即拜将封侯!
想到这里,司徒武还有几分得意,摸了摸自己刚刚蓄起来的“美鬓”——虽然还是三抹不成型的山羊胡。
“将军!不好了!”
下一层的瞭望兵大礼都没行,直接跑了上来。
“慌什么!没大没小。”
瞭望兵急得说不出话:“战车,战车它!”
司徒武猛地回头。
烟尘飞雪之中,两道烈火宛如游龙,翩然浮动,他正琢磨这是什么南楚巫蛊之术,只见那两道烈火得了东风,猛然着势,腾地雄起,迅速绵延——
不出片刻,沙场上居然呈现出两道火焰长龙!
“这是什么巫术!”
紧接着,常歌单骑破火而出,两道烈火犹如火鸟护体,赤色天灯之下,竟有如天神降临。
“是火油!”身边的军师立即反应过来,“他定是料到战车这茬,提前备了火油涂在武器上,等战车合拢包围之后,一举燃着……妙啊!妙极!”
司徒武当即白了军师一眼,真不知道他哪边的。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如果军师说的是真的,那战场上的两道火龙,岂不是——
此时烟雾退散,无需军师指引,他也看明白过来,真是火油!
那人以火油燃了自己的长戟,拿他的宝贝战车当柴火,一把烧了个干干净净。
司徒武心疼得,简直要跳脚。
而火鸟护体,不过是那人的速度过快,再加上沙尘遮蔽,沉沙戟上的火焰见风而长,挥动时烈焰烛天,犹如火神。
火势正盛,隔了老远的楚国军民也看到了魏军战车被烧毁的一幕,有认识沉沙戟的立即惊叫起来,大喊着“常歌将军!常歌将军显灵了!”
“是常歌将军!是沉沙戟!”
楚军士气顿时大振。
原本自发而唱的悲歌愈演愈烈,冲锋令兵大着胆子吹了号,伴着“明明昭武,佑我下土”的悲呼,跟在显灵的常歌将军身后,为国拼杀。
而魏军不明所以,眼看襄阳城破,蓦然杀出个显灵的常歌,一把火还把大半战车当柴烧了,士气陡然大泻。
眼看场上士气逆转,司徒武当即下令:“给我截住楚军领头那个!管他是不是常歌!矛兵!骑兵!步兵!都给我上!先把他的幂篱给我射落了!给我扯开他的面纱,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听他部署,弓箭先行,骑兵在前,盾兵矛兵配合殿后,大军犹如潮水般朝那一人拢去。
一波又一波的魏军冲锋上去,而那人竟如荒原烈焰,单骑深入敌境,熊熊燎原。
他长戟游动,挡开偷袭弓箭,戟尖火焰燃动,更是逼得士兵近不了身。
所到之处,尸山遍地,血流成河。
司徒武现在可以确信,这人就是常歌,无论他是人是鬼,他就是常歌。
除了他,当今世上,无人能有此破阵之势。
常歌所骑的那匹黑鬃骏马,马身已被数不计的殷红鲜血泼成暗色——这是不知多少人的血,才能浇筑而成,只是远远在瞭望塔楼上看了一眼,司徒武就克制不住地胆寒,他看了眼常歌身前畏手畏脚的兵士,忽然心生理解。
面临这么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兵神,他只是远观都胆战心惊,何况直面他的一线兵士。
但理解是理解,仗还是要打。
司徒武思忖片刻,喊道:“弓箭手!死哪儿去了!幂篱呢!那人的幂篱怎么还戴着!!”
令下,箭出。
无数箭矢如密雨般朝常歌砸去,一时竟如雁阵过境。
只见长戟末梢,野火依旧涌动,不出片刻,一片箭云都被常歌打落在地。
司徒武气的一拍栏杆:“不中用!”
恰在此刻,一枚冷箭,宛如落后的孤雁,姗姗来迟,径直朝着常歌遮面的幂篱冲去——
他方才打落一片箭矢,此刻躲闪不及,箭镞已刺破遮面纱罗。
利箭带风,瞬间掀开了整个幂篱。
*
作者有话要说:
襄阳边境局势如下:
北部南阳郡、包括樊城属于大魏
西部建平属益州
西北部新城郡、上庸郡、汉中郡属益州
襄阳西北郡县尽数失守,孤立无援
襄阳往南纵深即为楚国都城,且一马平川,故襄阳必定死守,襄阳在楚国在,襄阳亡楚国亡
其余诸侯设定、势力范围,随着故事展开再慢慢讲
不然一次甩太多,吓着你们了(捂脸)
[1]幂篱:常歌戴着,黑纱垂落,用以遮面
感谢 苏齐云人间天菜 为楚军赞助军火地雷,感谢 seem 为楚军赞助营养军粮!
第4章 先生 大楚位列三槐的大人物,人称山河先生。
若不是利箭带走的幂篱还在飞扬,此刻竟像静止了一般。
襄阳城破在即,谁也没想到会有个常歌神兵天降、长戟燃火,生生将局势回天逆转。
这幅架势,前排的盾兵是又惧又怕,更疑惑这人,究竟是不是昭武将军常歌。
一时间,好奇心居然压过了一切,前列的盾兵矛兵眼神都落在一处,等着看幂篱飞落。
幂篱一落,魏军兵士整齐一震。
原本被幂篱收起的长发释放在寒风中,乱发拂过,露出半张秘银面具和精致窄瘦的脸颊。
月光下彻,常歌的眼瞳被照出透彻的浅色。
这对眼睛颇有北境异域之感,若是长在寻常人脸上,定平添三分风流,然而这人满身鲜血,一身煞气,饶是这双眉目再如何的风致流转,也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是常歌么?”魏军人群中有人小声问。
“像……是。”
“是!那是沉沙戟!”
久经战场之人,对威胁和杀意会养成一种浑然天成的直觉。
常歌往阵前一戳,浑身都是寒刀风剑般的煞气,紧接着,他力战数百战车、周旋万马千军,一番缠斗下来,魏军对他更是充满了天然的畏惧。
突然被掀开幂篱,他正微侧着脸,本有些不适,但旋即恢复冷而放松的神色,迅速扫视了一遍四周盾兵构成的包围圈。
魏军盾兵居然不约而同地警惕后退,阵线立即垮开一片。
常歌极轻地笑了。
三年未见,当时他一手训出来的铁血兵士,换了个“魏”字头的军旗,居然孬成这样。
“沙场之上,军令如山,兵士何辜。”常歌开口道,“叫你们主将来。”
周围盾兵无人敢动。
常歌收起长戟,右手信然抹去戟尖还燃着的火焰。
那火仿佛遇了寒冰,奄奄熄了,升起一股白烟。而常歌神色分外清宁,仿佛拂去的不是烈火,只是一缕浮尘。
这一幕惊得魏军兵士目瞪口张——世上,竟有人不怕火?!
“你们再来,都是无辜送死。”常歌轻掀眼皮,声音不徐不疾,“叫你们主将来斗将,免去兵士折损,对你们、对魏军,都是好事。”
谈话间,不知何处冒出几根冷箭,只见常歌抬戟,就像赶走几只恼人的蚊虫那般,挡开了偷袭箭矢。
轻轻松松。
魏军前阵号兵就在一侧。
他见常歌和盾兵两相坚持,想着在这里守着是死,自作主张吹号斗将回营也是死——但若他真能喊了魏军前锋大将司徒武来斗将,至少前线兵士无需与这位红衣将军缠斗,场上伤亡会少很多。
想到此,号兵豁出去了,找了片高地,鸣号三声——通常作为两军开战前的示威号角,预示着双方主将将会拼斗,以拉开两军对阵帷幕。
沉闷的铜号震彻沙场,刚响至第三声开头,号兵的动作一滞,接着整个人大头朝下栽倒下去。
魏军骑兵校尉在后,手举长刀,瞪眼道:“接主将令,围攻常歌,斩首者,升上造!杀!”[1]
他身后的骑兵同时抽刀,呼喝声撼天震地,直朝常歌冲来。
常歌摇了摇头。
*
砍杀号兵,是魏军主将司徒武下的命令。
他不是不明白常歌的意思——主将对阵,可免去兵士伤亡,若对手是其他将领,他定快马一夹立即冲上战场。
可那是常歌,那是鬼戎人带了数万精兵,诱他深入腹地,还能杀出一条血路的常歌。
他才不和常歌斗将。
司徒武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条狗,平时还能龇牙咧嘴逞逞威风,一旦遇着了真正的凶狼,只能尾巴一夹,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