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三尺二寸!”
火寻鸼一把抱起他,拿自己脸上的硬胡茬扎他,扎得常歌挤着眼睛,一脸不情愿。
他好不容易才从舅父怀里挣扎下来,爬上凳子再度拉弓,这一弓,三支大羽箭同时射出,全部正中靶心。
这回新兵喝彩喝着喝着,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第三弓。
此时靶心已经落满了四支箭羽,再没地方落羽了。
“常歌!”
一声马蹄嘶鸣,接着是马车急刹住的声音,顿时扬尘无数,漫天飘扬。
沙尘无孔不入,眼看就要淹没场上箭靶,再也看不清楚——
嗖。
利箭脱手,第四支大羽箭破风而出。
可惜常歌来不及看他是否射中了靶心。
“常歌,过来!训练场上不许嬉闹!”
烟尘过。
训练场边停着一辆五驾车辇,白马银鞍。
原本侧面车帘是卷起的,似乎正在看场上的情况,风沙烟尘散去的瞬间,车帘反而忽然放下了。
大将军常川正站在车头,皱眉看着常歌:“还不快过来!”
“喏。”
常歌撇了撇嘴,只好放下大角弯弓,怏怏朝常川那边走。
肥嘟嘟的小狼崽跟脚,蹦蹦跑了过来。
他等着一阵狂风暴雨的呵斥,没想到常川只是训诫性地看了他一眼,转而下车,回身抬手,低声道:“三皇子,留神脚下。”
三皇子?
常歌抱起小狼崽,他似乎是听过北境鬼戎是有位皇子,幼年出质,父帅此次出征,似乎也和他有关。
正思索着,车帘一卷,自里面出来了个冰雪般的人。
这人身形修长,一袭暗纹白衣。
当时大风裹沙,吹得这人鸦羽大氅蒙蒙茸茸,但却点污不沾身。
后来常歌才知道,常川此次出征,正是为了接回质子祝政。
说是“接”,实际上和抢差不多,顺便还夺了六座城。
常歌看着眼前的人,眨了眨眼睛。
三皇子也不知经历过什么,十三四岁的年纪,愣是一点活气都没有,面沉如水。
一双乌黑润泽的眼瞳,更像是藏了满腹的心事。
“这是三皇子。”见常歌发愣,常川喝道,“还不快行礼!”
常歌闻言,慌慌张张行了一礼,连小狼崽摔在地上都没敢捡。祝政亦轻轻颔首,淡然回了一礼。
两相对拜。
接着祝政眉头一蹙。
常歌朝下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小狼崽,不知怎么就迁怒了祝政,嗷一声跳起来,咬了三皇子一口。
*
作者有话要说:
[1]三尺二寸:常歌这时候一米二不到……
分封之时,大致格局为中原地区大周,四周分给六雄(荆吴益交冀豫),史称“二公三伯”,分别为池公(荆州)、华公(吴国)、刘伯(益州)、姜伯(交州)、祝氏公族(冀州)、池子(豫州)
“案牍不过目,军政问三族”的那位周闵王,是祝政他爹。
取谥号的时候,祝政原本想取“厉”这种恶谥,后来还是换了“闵”,闵谥本意是在国内被害,政政取这个字,颇有点“呵呵你懂的”的嘲讽之意。后文会讲。
常歌爸爸是常川,镇北大将军。妈妈是火寻鸰(líng)女将军,西灵人。教头火寻鸼(zhōu)是火寻鸰的弟弟,常歌的舅舅。
年方十岁小常歌:(惊慌失措.gif)
感谢 seem、一朵小玫瑰、天天开心 为楚军投放营养军粮~
感谢 一朵小玫瑰、苏齐云人间天菜 为楚军贡献军火大炮~
第9章 剑锋 他顺着衣带,将其拉进了屋。
幼清原本坐在独榻上,听到祝政被咬,险些从榻上笑滚下去。
常歌不解:“不就是被咬了一口,有那么好笑么。”
“没有没有。”幼清笑得直不起来腰,“我就是想到先生那副一本正经忍疼的样子,他面上肯定波澜不惊,实际上忍疼忍得不行!”
“是真的疼。当时先生不让看,后来才知道,再近一两寸,就会伤着骨头了。”
事隔多年,再提起来常歌还是有些愧疚:“先生腿上现在还留着疤呢。就在脚腕上面一点,两个犬齿痕。”
“伤那么深啊。”
常歌哭笑不得:“那可是狼。”
“那小狼呢?会不会被……”
“那倒没有。”
常歌道:“原本父帅是要处置它的,先生为它求情,这才留了下来。”
“先生还挺好性。”
“哪里好性!”常歌皱眉道,“他借着这档子事,让父帅天天把我钉在营帐里习字,还日日要我换伤药,美其名曰‘鹰奴无知,主人有知,主人当担责’。鹰奴是那只小狼崽的名字。”
“后来呢?”
常歌眼中的神采忽然暗了暗:“后来……后来便没了。娘亲战死沙场,舅父不知所踪,就连父帅也……”
“狼胥骑……大周都没了,还有什么狼胥骑。”
二人一阵静默。
屋内安静,梁上若有任何轻微响动都听得一清二楚。常歌侧耳倾听片刻,在纸张上写:“看来先生是真来了,梁上密探都多了不少。听脚步,方才过去的当是大魏斥候团,估计是来窥探情况的。”
一句极轻声音飘进窗中:“……将军一直住在官署东厢,先生,您这边请……”
常歌与幼清对视一眼。
*
祝政听到刘肃清介绍常歌住在官署东厢,提议军务该与他商议,众人便一齐往东厢方向去了。
孙太守确实罪无可恕,但事急从权,祝政允他戴罪立功,只拖下去狠狠打了顿军棍。孙太守一介文人,这顿军棍下去,估计没个三五日都直不起来腰,给人放在担架上抬着跟了过来。
倒是李守义,一听是要同常歌商议襄阳军务,连缘由都没说,拂袖便去了。
东厢房后院临湖、前院植梅,一进院子便有阵阵冷香扑面。
室内灯火烁动,想来常歌将军也还未歇息,祝政领头入了廊下,只见房门未锁,只虚掩着。
他上前一步,刚要推门,足下忽然一声脆响,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
孙太守扶着腰抬首:“将军这是何意?”
门内未有应答。
一阵凉风陡然袭来,祝政迅速欠身,一青铜酒盅擦身而过,啪嚓砸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
无论门里的将军是什么意思,这个举动很显然是不欢迎来客的。
孙太守琢磨可能还受着瓮城之气,于是好声劝道:“我楚国司空大人来访,司空大人向来深明大义,将军若有何委屈……”
他还没啰嗦完,幼清隔门喊道:“孙太守!你还敢来,我家将军千里驰援,落得个软禁的下场,这回是酒盅,下次再有冒犯,地上滚着的,就是你的人头了!”
那酒盅圆底,还在地上滚。好不容易没抖的孙太守,这下又开始哆嗦起来。
刘肃清劝道:“先生,今日夜已深了,将军那边也有些不痛快,要不今日便算了,待我明日先起拜帖说和说和,先生再来拜会也不迟。”
祝政一手悬在门上,只说:“诸位都尉先去,早些歇息。”
可司空大人未离开,哪个敢抬脚走人,只得跟在后方候着,不敢再劝。
无法,祝政只得吱呀一声,推开木门。
门尚未推开,只听一阵绫缎略空声响,紧接着一柄寒剑率先抢了出来,正刺向祝政门面。
月光之下,那剑冰寒迅疾,众人尚未看清持剑之人,先被冷白剑光晃了眼。
哐一声,木门被陡然带开,持剑之人方才出现眼前。
风雪裹梅,首先抢出人视野的,是一截清月色的小臂,纤瘦结实,骨肉匀停。
手臂主人未戴腕甲,只以束袖带将两侧广袖高高束起,乱风一过,梅瓣不沾身。
此时众人才看清持剑之人。
常歌衣袂飘扬、红衣烈烈,满身都是凌厉的杀意,暗夜之中,竟有如一朵怒莲。
事发突然,谁也未料到门后竟是一柄寒剑,陆阵云、刘都尉等人都在两三步以外,而孙太守更是个爬都爬不起来的废人,一群人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那柄冷剑直朝祝政袭来。
还是陆阵云率先反应过来,急道:“将军息怒,先生不通武艺!”
剑光一闪,孙太守吓得直接捂了眼睛。
剑刃裂空之响仍存,却无痛楚呼声,众人这才发现,祝政不躲不闪,正面迎上剑锋,那剑不偏不倚,恰巧停在祝政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