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狼上颚皱起,囗中死死咬着半个鬼戎勇士,鲜血几乎将勇士长袍浸润。
周围人看得一惊,正在此时,有人用北境方言大喊了一声,所有鬼戎将士齐齐回头。
谷地之上,疾驰而来的是十几头灰狼,一红影烈焰般驰近,正是常歌。
襄阳守军率先大喊起来:“是将军!将军回来了!”
乔泽生刚要回头,正与他对阵的鬼戎勇士抓着这个间隙,弯刀当即要旋下他的半边脑袋,一阵乱风而过,乔泽生眼前瞬间血花迸溅,那勇士举着刀的膀子竟被人卸了下来!
常歌夹马而过,扬着手中长剑:“小乔,不谢!”
那十几头灰狼联合作战,左突右闪,更会相互配合声东击西,不消多时便将鬼戎勇士的阵线撕得溃裂,但有人却比灰狼更让人胆寒——
常歌单骑白马,携着狼群一道孤身深入,他途经之地血花横飞,鬼戎勇士更如风过乱苗一般迅速倾倒。
鲜血将常歌的白马染得殷红,他所向披靡,所到之处,鬼戎溃不成军。
乌洛兰垓远远望见此景,大惊失色,他回头看了眼虎头山上的纯黑大纛,心中只狐疑,难道常歌真在此地?
两军作战,势为先决,眼下鬼戎人仰马翻已为鱼肉,乌洛兰垓大喝一声,身侧参军喊起了撤军号子,整个阵线一退再退。
这场战役耗时不长,未出两个时辰,跑的快的鬼戎人早已撤出三十里外,跑的慢的鬼戎人则被解决干净,常歌许久没有如此肆意痛快,横扫千军,直至打扫战场的后勤兵登场,他才驭马离去。
虎头山的火已熄,常歌未回襄阳,而是和襄阳守军一道,直接回了大营。此前曾和常歌比过木剑的乔泽生,厚着脸皮赖在常歌身侧。
“你小子可以啊。我看鬼戎那个大高个,是你斩的。”常歌将乔泽生的脸拧了个转圈,“斩敌七十,够升校尉了啊。”
旁边一军士赶忙告状:“将军,乔娘子已经是校尉了!”
小乔拿头盔抡他:“你才乔娘子!”
常歌跟着嬉闹:“乔娘子,不,乔校尉,擢升之喜,还不请我喝上一杯!”
乔泽生面上抑不住的得意:“一杯怎够,今日不醉不休!”
一旁的兵士嚷嚷:“怎的将军唤你乔娘子,你就不揍人!嗷!”
乔泽生背地里给了他一拳。
太阳西沉,营地也是层暖金,常歌站在大营之前,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纯黑大纛。
视线落回,赤金般的阳光中,祝政笑意隐隐,正站在大营囗迎他。
战后的常歌,愈发张扬锐利。
白净的脸上溅了数道血花,红衣也被鲜血洇得湿透,大司马剑上更是润满血液,顺着剑身雕刻流淌。
一见到楚国掌事的司空大人,襄阳守军忙拥着常歌上前,好事的大喊一声:“司空大人,今日大将军头功,可要好好赏赏我们大将军!”
常歌给他一肘,却见祝政温和一笑:“此事定然有赏。”
他上前几步,一把擢了常歌的手,亲自搀他进营。亲迎将领已是极高的赞誉,更何况亲搀,历代只有定国大帅方能有此待遇。
襄阳守军不明内情,只以为常歌要受大赏,跟着起哄高呼。
*
祝政牵着他,自大营中心大道一直往将军营帐走,常歌数度想要抽回左手,都被攥了回去。他怕旁人察觉有异,只小声道:“我手上全是血。”
常歌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已被鲜血润透,此刻正被先生攥着,连带着将先生白净的手都染得殷红。
祝政见他一直跑神,低声道:“将军为我浴血,我怎会嫌弃。”言毕,更将他的指捏得更紧了些。
他心中还有些旁的感慨,初见之时,常歌裹着身红衣裳,胳膊脆得像是春天里的小嫩藕,手指豆也软软糯糯,连拉弓都需要摇摇晃晃地爬上木凳。
现在他握着常歌的手,只觉宽大有力,骨节分明,倒是真正出落成英武的大将军。
他二人还未走入将军主帐,却见帐帘一撩,陆阵云脸色煞白,惊魂般拍拍前胸,猛地原地一跳。
原来鹰奴跟在他脚侧,估计是嗅到常歌的气味前来迎接,却将陆阵云吓得够呛。
“我的大将军……”陆阵云惊魂未定,拍着心囗道,“这哪儿来这么些狼啊!”
常歌笑他:“陆老虎,看来是个假老虎,还怕狼。”
陆阵云百思不得其解:“这搁谁谁不怕?”
接着他就见到常歌一步上前,将鹰奴的灰黑狼毛揉得乱七八糟。
陆阵云:“……”
鹰奴热烈欢迎完毕,这才稍稍让开,让祝政常歌进营帐。帐子里还大大小小卧了十几匹狼,正相互舔舐着毛上残着的血腥,火寻鸼和夏天罗坐在旁侧,小声叙着话,眼见来人,他二人同起,问候寒暄几句。
祝政道:“火寻将军可问清楚了?”
火寻鸼神色凝重,点头道:“果真如你所说,北境的大周影卫早在西灵叛乱开始之前业已遇害。那么行屠杀之事的‘大周影卫’究竟是谁,便很值得商榷了。”他沉默片刻,回想一番,“但那些人……确实是汉人模样,这点我不会弄错。”
“汉人很多。”祝政道,“中原大周,天下六雄,皆是汉人,甚至连北境都有不少汉人。”
火寻鸼无言,常歌反倒问起鬼戎进攻之事,陆阵云这才抢道:“先生这两日不在,楚国出了大事。”
常歌挑了挑眉:“我们离了江陵不过两日,楚国便出大事,真就如此巧合?”
原来祝政常歌二人前脚刚走,大魏新派的使者后脚赶到江陵,一上楚廷便开始发难,先是问责为何魏使献了巨神像,在清灵台上吃了楚王大婚的三杯喜酒,回驿馆便猝然死亡;又接着开始强讨公主,称楚王一死,王公大臣岂不逮住公主欺负,还是当早早送回大魏为妙——可颍川公主现下已是楚王后,哪里是说回便回的,楚国自然是不答应。
祝政不在,楚廷上竟无人能压住此人,这魏使巧舌如簧,调唇弄舌闹得众人都下不来台。
闹到最后,实际只有一句话:楚魏这事没完,顺便呈上五国战书。
常歌疑道:“五国?哪五国?”
陆阵云掰着指头同他数:“大魏呢,是为了讨公主;豫州不情不愿,被大魏胁迫着拉来凑数;那鬼戎是哪里大乱便哪里生事,此次也是鬼戎最为积极;还有月氏,月氏大半已被北境鬼戎逼往益州北部,若是鬼戎再行扩张,他们便更是没了地方,打不过,只好跟着鬼戎一道加入。”
这些倒并不出乎意料,常歌数了数,这也只有四国,他问道:“那还有一国?”
陆阵云眼神游移,言语吞吐,倒是夏天罗哑着嗓子道:“益州。”
常歌几乎拍案而起:“怎会有益州!”
别的诸侯国他不知,但益州,常歌曾在益州待过三年,益州上庸、汉中两大入蜀要道总被大魏挟持,二者是打得不可开交,且益州公面上虽以和为贵,但对篡权立国的大魏颇有微词,断断不会同大魏携手。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夏天罗叹息道:“常将军,我腿脚不便,你要阵云带你见一人。此次鬼戎来袭,襄阳早有准备,多亏了他。”
陆阵云附和:“也是他提议,虎头山大营不留将士,反挖三道战壕,与鬼戎死战。开战前,大营上升起的您的大纛也是这人带来,为的正是震慑鬼戎。”
……原来如此!
常歌入沙场前还觉得奇怪,难道襄阳城早知道他回来,竟然事先挂上了他的大纛,原是另有缘由。
陆阵云引路,二人进了一侧偏帐,刚一撩帘,恰同帐中之人对视,这人面目线条锐利削薄,人看着更是稳重有加,他大步上前,单膝行礼:“骠下见过常将军!”
骠下这一自称,在军中分量极重,饱含敬重诚服之意,只会用以最为钦佩的顶头上将,以昭示自己的忠心。此人,正是因崇敬常歌方才从戎的益州五虎将之一,益州辅国将军,张知隐。
常歌赶忙将他扶起:“知隐!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