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17)
“是,殿下。”周荐章无法拒绝只能抬手抱拳,叶斋急忙扶住他胳膊,扫视四周怕有人注意到他们不同寻常的私交。
周荐章走后,叶斋步行往后宫给他母后请安,身边跟着他最忠诚的护卫戴佗。走到皇后寝宫淮静宫之外,叶斋忽然止步。他望着高耸的红色围墙,问身边的人:“你说被困在这儿是什么感觉?”
戴佗憋了半天,想不出个合适的答案,只好实话实说:“憋得慌。”
“我三弟,”叶斋冷笑一声指指宫墙,“病入膏肓,躺在这里二十多年,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他得多闷啊。但是病秧子也有病秧子的好处,永远站不到朝堂之上。”
三皇子自幼体弱,三岁亲生母亲病逝,他就跟着皇后生活,等到十多岁的年纪已经不能再起身见客。一直有传闻,说他早就一命呜呼化为厉鬼,但叶斋还是见过他几次的,没外面传的那么邪乎。
杨幼清风尘仆仆,翻身下马后一跃跳上临江小屋的二层,掀开门帘。跟他而来的校尉看傻了眼,给他十年他也没法有这样惊人的弹跳力。
“人呢?”杨幼清开门见山,屋内盘腿坐着的董锋紧闭双目,缓慢摇头。杨幼清又说:“仔细与我讲一遍。”
董锋长叹一声,停下转动手中佛珠,开口道:“战千户昨日清晨说要过江查探一番,嫌我跟着出披露,顾要和尚待在此处。但晌午听闻江上起风浪,船沉了,一个人也没救回来。”
杨幼清看一眼外面的天色,问道:“风浪?”
“和尚也奇怪,”董锋向来是有问必答毫无隐瞒,“分明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怎么在江心有大浪?可是我无法冒险再度去查探,便通知了您。”
杨幼清走到窗外望向一览无余的邱江,因为昨日翻船的事件,今天没有任何船只敢过江。这是规矩,怕水底下的怪物不够吃,暂缓几日,请道士做完法才能再度开船。
这是谁做的——南绎,妖魔,亦或是简简单单一场意外?杨幼清心里盘算,忽然觉得门外有人影闪过,立刻闪身到门口,手中多了一把短小匕首。董锋见他动作也知道有人偷听,一甩手腕将佛珠绕着手掌转一圈,余下的握在手中。
杨幼清掀开门帘,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将他拽入门中,接着匕首抵在那人的颈部。对方也不示弱,弯曲指骨顶在杨幼清胳膊的穴位上,逼着他松手,匕首落到地上翻滚两圈。
董锋站在桌后,将手中的佛珠松开,念到:“阿弥陀佛。”
“你跟来干什么?”杨幼清反握戎策手腕将他上半身按在桌上,一脚踹在他脚踝内侧,卸了他腿上力气,“你还在发烧。”
戎策一边喊疼一边挣扎,但杨幼清又加了三分力,让他差点没疼哭:“老师老师,松手啊,松手……我没事儿了,真的,生龙活虎的。”
“董锋,给我找条绳子来,”杨幼清抬起头,感觉到被按住的小孩挣扎更起劲,他另一只手扣住戎策后脑勺,继续道,“铁链也行。”
戎策脑袋被人抓着,额头紧贴着不知什么劣质木头的桌面,闷声闷气说道:“我这是好心没好报。”杨幼清按住他耳后的伤痕,惹得戎策怪叫一声:“好好好我服了您了,但是先说好,您别去犯险。”
“我是伏灵司的监察,”杨幼清接过董锋递来的麻绳,“管好你自己。”
“老师——唉疼啊!”
“忍着。”
“阿弥陀佛。”
杨幼清毕竟是伏灵司的监察,孤身犯险这事早七八年就从他的日常行程上除去。所以他命令还俗和尚董锋去调查沉船事件,并密切注意有无异样出现——战文翰是个用符天才,就算是掉进水里他也淹不死,说不定还懂得发求救信号。
而杨幼清本人,则端一杯热茶坐在临江客栈的二楼客房,是不是瞥一眼江岸的码头。
戎策被迫躺在床上,刚刚被灌了两碗黑乎乎的汤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喉咙里一阵苦涩。他探头,看向坐在窗边的人:“老师,有船出发?”
“没有,你睡一会儿,明天如果有船,你跟着去。”杨幼清放下茶杯,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一瞥码头,有人在点火药——不是寻常百姓家过年过节点的烟花,而是真正的黑火药。
霎时间码头上烟雾缭绕,一群渔民或是商人围绕着红布围成的高台转圈祭祀,兴许是有人看不清路撞倒了旁人,人群开始吵嚷。
戎策好奇,想要起身,杨幼清喝住他:“睡觉。”
“外面干什么呢?”
“今日七夕,”杨幼清关上窗户,抓起桌上放着的刀鞘,挂在腰间,“也许是娶亲,我去看一眼。没有我的命令,哪都不许去。”
戎策一向不是个听话的人。杨幼清在回到客栈,发现床榻上空空如也、绳子散落一地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这是条养不熟的看门狗。
第17章 商船
郑家是霖州有名的财主,靠得是祖传的十八般兵器和先帝题词天下第一的镖局。但最近郑家的生意有点少,因为霖州内河的船运被四殿下的母妃氏族把控,而霖王殿下和四殿下面和心不和。
总而言之,这次沉船事件对郑家来说是雪上加霜,他们本想着中秋节后再开门做生意,但是当地的商人四周一瞧,好像附近也没有别的信得过的镖局,只好拼命敲郑家的门。
所以这过江的第一艘船,依然是郑家押镖。
戎策在镖局的伙计上船前,敲晕了一个,换上他的装束。伏灵司毕竟是皇庭暗卫,明目张胆过江犯了国法,就算能批下来通关文牒,杨幼清也会把他抓回去。所以戎策只能出此下策,换好衣服之后还给小伙计里衣下面塞了一块银子。
此时距离董锋离开客栈已经一天一夜,梭子没能找到他,就说明他也可能遭遇了不测。戎策不能再等。
杨幼清一边揉着额头一边伸出手,梭子稳稳落在他手臂上。杨幼清抬头看着这只大雁,浑身黑色羽毛的野禽被驯服地像只家雀。但是家雀到底还是戎策从北境带回来的,再亲杨幼清也会向着主人——杨幼清还是不知道戎策去了哪,只是能看出,戎策现在很安全,否则梭子早就炸了毛。
门外有人敲门,三声急促,两声平缓。杨幼清将梭子从窗口放飞,转身去开门。门外是从岳州快马加鞭赶到霖州的白树生,在杨幼清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应该还有一个挑剔客栈简陋的女鬼。
“监察大人!”
“路上收到什么风?”杨幼清给他倒了杯水,出差时间超过预期的监察大人带少了雨前龙井。
白树生毫不客气,拉张板凳坐下:“沿路的村民对沉船都习以为常,而且过江前的祭祀说的五花八门,按照他们的说法,都是自己听到的最正宗。其实我觉得吧,祭祀没什么依据,可事实证明,如果用牲畜活着沉江,这趟船便会安然无恙。”
“有一点,”杨幼清打断他,“从没有人打捞上来牲畜的尸体。”
白树生挠了挠后颈:“难不成这怪物吃肉。”
杨幼清一指窗外:“你见到溺死鬼了吗?”白树生茫然摇头,杨幼清继续道:“他们的魂魄也没有浮上来。水下的东西,不仅吃人,吃牲畜,而且会将他们的游魂也吞噬。”
“也许,”白树生跟上他,“监察大人,也许黑白无常会潜水呢?直接把人从水底下带走了。对了,怎么没见到和尚和阿策?”
杨幼清望着即将离开码头的商船,他猜到了戎策的想法。
白树生目瞪口呆看着监察大人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踩着江岸边的树林奔向远处的码头。只有在杨幼清最初掌管伏灵司的那两三年,白树生见到过他的身手,没想到而立之年了,监察大人依旧这样矫健。
养生,得开始养生了。二十一岁的白树生这样想。
杨幼清刚刚到伏灵司的时候,白树生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刚刚到监察大人的肩头那么高,仰着头看这个顶替自家师父位置的年轻将军。这人凭借着孟兆宁的推荐就能坐伏灵司的头把交椅,白树生心里不服。
后来白树生知道,自己师父廖向生不是离职,而是牺牲。
再后来,白树生见识了杨幼清一秒之内拦腰斩断三只幽都煞的矫健身手,打心底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