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之后+番外(79)
“在往常无数选择中,你总是想要得到最好的。”心魔围着他转了几圈,笑吟吟道,“可当你已经选择自认为最正确的道路,结果却并不如你满意时,你便会不可自制地去想这选择到底是否真的正确,从而连自己都推翻彻底。宿蚕声,万物有舍便有得,你这不是悔恨愧疚,这是贪欲啊。”
当他为了正道而将相重镜封印后,当在他在溯一指引下不管不顾将变成魔物的曲行杀死后,宿蚕声依然坚定自己并无过错,只是他的选择造就的结果不如人意罢了。
但是曲危弦那心如死灰的眼神直勾勾看向他时,宿蚕声坚定了数十年的道心突然开始动摇。
他甚至开始质疑,为了那所谓的正义,他做出的选择到底能不能抵得上自己所失去的。
可那明明是他自己一意孤行的选择。
宿蚕声彻底呆住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心魔露出一个比厉鬼还森寒的笑容,悄无声息占据他的整个识海,三毒雾气蔓延至各个角落。
等到相重镜和顾从絮赶到的时候,宿蚕声正拎着灵剑站在去意宗的墓地门口,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森的魔息,黑雾盘旋在他周身,将他衬得仿佛索命的厉鬼。
而在一旁,曲危弦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相重镜只是看了一眼,眼圈瞬间红了,他浑身浴火就要冲上前,却被顾从絮一把拦住。
“你先去看那蠢货。”顾从絮看向神色漠然的宿蚕声,冷冷道,“他交给我,肯定不会让他也逃了。”
相重镜死死瞪着宿蚕声,指甲都陷入了掌心中,但他明白若是宿蚕声真的入魔,自己还未恢复灵力八成不是对手,最终看了顾从絮一眼,快步跑到曲危弦身边。
曲危弦浑身全是血迹,相重镜抖着手将他扶起来,仔仔细细检查半晌才意识到他身上的血并不是他自己的,反而像是被人拥抱着的才沾上的。
相重镜终于松了一口气,脚差点软了。
曲危弦安静地入睡,仿佛做了场美梦,常年因为火毒痛苦而皱起的眉此时也缓缓舒展着。
相重镜总觉得哪里不对,当他用幽火再次探查时终于发现了异常——曲危弦体内的火毒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相重镜诧异地看向不远处已经和顾从絮厮斗在一起的宿蚕声。
是他做的?
浑身魔息的宿蚕声和平日里那副端庄肃穆的模样完全不同,就连招式也全然不一样,不像是苦练多年的剑修,反而像是空有强悍的皮囊却不知晓的孩子,和顾从絮那野兽似的厮斗路子十分接近。
顾从絮决定一雪前耻,卯足了劲不打算放宿蚕声走,只是宿蚕声的招式实在是太过古怪,有时像是孩子似的胡乱打作一团,有时又是中规中矩地剑招,完全预料不到后招,好像这具皮囊内有两个魂魄在争夺身体操控权似的。
相重镜抱着曲危弦在一旁看,逐渐摸出了路子,道:“从絮,不要杀他,留着有用。”
顾从絮百忙之间回头没好气道:“对我来说留着有用的,皆是能吃的夜宵。”
相重镜朝他眨了下左眼,熟练道:“夜宵你可以吃我,宿蚕声给我留着。”
顾从絮:“……”
顾从絮已经好几日没有直面相重镜的骚话了,这一下险些把他搞懵了,最后勉强回过神,恶龙威压夹杂着魔息席卷着冲向神志不清的宿蚕声。
宿蚕声膝盖一软,砰的一声被威压强行压着跪到地上,脑袋一垂,似乎失去了意识。
顾从絮这才飘落下来,冷哼道:“看,抓住了。”
相重镜将曲危弦扶着靠在旁边的石头上,正要走过来查看宿蚕声的情况,就见已经没有意识的宿蚕声猛地起身,竟然毫不犹豫地往天上飞去,看模样应该是要逃出去。
顾从絮“啧”了一声,骂了句“蠢货”,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想和龙比谁飞得更快。
他正要冲上前将宿蚕声给逮回来,就瞧见一簇凤凰火从空中飘落,直直击在宿蚕声身体上,将他撞得趔趄一下,轰然落到地上。
这下是彻底昏迷了。
云砚里和小凤凰慢条斯理地拎着灯笼从不远处飞过来,懒洋洋道:“大半夜的,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啊,带我玩玩儿呗。”
相重镜转身看他,随口道:“你去哪里了?”
云砚里听到熟悉的声音,正要回答,视线突然落在相重镜那张毫无遮挡物的脸上,整个人就是一愣。
相重镜没听到回答,疑惑看他:“怎么了?”
云砚里瞳孔剧缩,抖着手指着相重镜,喃喃道:“你……的脸?”
小凤凰尖叫一声,被吓得直打嗝,打一下嗝吐出一团火来。
相重镜看到云砚里见鬼似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现在什么都没带。
相重镜:“……”
哦豁。
第53章 兄弟相认我还挺会哭的。
片刻后,相重镜将曲危弦送回去,又让满秋狭将宿蚕声的灵脉封住关在无尽楼看管,等他清醒后再说。
忙完这些后,已是下半夜了。
云砚里在相重镜的住处等着,翘着腿满脸不悦,看着好像一张口就要问候别人祖宗十八辈,连眼神里都写着脏话。
相重镜慢悠悠地和顾从絮一起回来。
云砚里瞧见他,立刻怒目而视,张口就要说话。
相重镜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抬手制止他:“等等,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云砚里酝酿半天的话直接被噎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好,那你解释。”
相重镜给他解释:“我不信你的话,所以不想和你相认。”
云砚里:“……”
云砚里还以为相重镜会寻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他,没想到他竟然连敷衍都不想敷衍,直接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实话。
云砚里回想起被相重镜耍了这么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
他的火气还没发出来,跟在相重镜身后的顾从絮突然凶狠地看他,像是训练有素的灵兽,只等他说出半句诋毁相重镜的话就冲上来咬他。
云砚里又被噎了一下,别提多难受了。
相重镜十分无辜地看着他,道:“看在我说实话的份上,原谅我吧。”
云砚里对上相重镜的眼神,回想起自己之前在相重镜面前说的那些愚蠢的话,恨不得掐死他后再把自己弄死。
云砚里咬牙切齿:“你是故意看我出丑的吧。”
相重镜无父无母这么多年,一朝知晓自己身份尊贵,还有个在云中州做尊主的爹,难道不该是第一时间露出那张脸来,然后痛哭流涕和云砚里兄弟相认,然后前去云中州认祖归宗吗?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相重镜还是那副无辜的神情:“没有啊。”
“那你说什么不信我?!”云砚里怒道,“哪里不信我?我堂堂云中州少尊,难道还要来欺骗你一个九州人不成?我图什么?!”
相重镜道:“就是不知道你图什么,我才不敢表明身份。”
云砚里……云砚里要被相重镜的歪理气死了。
相重镜笑吟吟地朝他张开手:“来。”
云砚里瞪他,没好气道:“来什么?”
“兄弟相认啊。”相重镜理所应当道,“需不需要先痛哭一场?我还挺会哭的。”
云砚里:“……”
相重镜说掉眼泪就掉眼泪,也不知哪来的本事,只是眼睛轻轻一眨,那含着笑意的眸子顿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泪珠盈在眼眶要掉不掉,好像立刻就能因兄弟重逢而泪洒当场。
云砚里幽幽看着,宛如在看戏台上的老戏子。
顾从絮本来在凶狠地瞪云砚里,余光突然瞥见眸中含泪的相重镜,突然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偏过头,眼睛直直盯着相重镜看。
云砚里知晓相重镜警惕的性子,隐约瞧出来他在九州似乎过得极苦,否则也不会对亲人也这般疏离忌惮。
相重镜还在带着促狭的笑,等着云砚里来抱他。
他知道,像云砚里这种锦衣玉食又心高气傲的少爷,根本不屑同自己玩那出尴尬的兄弟相认的戏码,他只是恶趣味发作,想要瞧一瞧云砚里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又无可奈何的糗样子罢了。
相重镜正自顾自莫名开心着,却见方才还满脸菜色的云砚里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张开手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