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之后+番外(38)
相重镜握着剑,视线漠然看向云砚里,耳垂上的幽火倏地一闪,缓缓顺着玉石爬出来,将即将要缠到身上的灵力烧断。
就在这时,深思熟虑许久的顾从絮微微咬着牙,道:“你记住了,得到龙骨后便交由我重塑肉身,不要反悔。”
相重镜眸中全是杀意,他正要握着剑伺机而动,听到顾从絮这句话眉头轻轻一蹙。
“什么意思?”
顾从絮默不作声。
相重镜本来还在疑惑,下一瞬便感觉干涸的经脉仿佛冰雪初融,突然从元婴流遍全身。
相重镜一惊,立刻去探查元婴,发现那原本被龙缠着的元婴此时已经重获自由,闪着暖金光芒。
这是六十年来第一次灵力流遍全身的感觉,让相重镜直接愣在原地。
六十年前三毒秘境被最信任之人亲手封印后,相重镜便从来都不信任所有人。
在他看来,所有对他好之人皆是另有所图,他若接受了好意,就要付出更甚的代价。
他怕黑,怕痛,不想让自己再活得太痛苦。
顾从絮被古怪的法阵封印在相重镜灵体上,若是擅自从元婴移开片刻,必定是用了什么奇怪的秘法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会让相重镜的元婴灵力得到片刻自由。
相重镜一时间懵在原地,无法理解顾从絮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不该在做之前,同自己商谈好交易报酬吗?
突然间,顾从絮之前说过的话回荡在相重镜耳畔。
“你们人类,无论什么事都要算的这么清吗?”
相重镜突然张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在颤抖。
似乎随着那重新回来的灵力,他已经冷如冰河的血也缓缓热了起来。
云砚里很快又玩腻了,见相重镜似乎已经放弃反抗僵在原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闪身冲到相重镜面前,漠然道:“蝼蚁就该在地上趴着,你说对不对?”
他说罢,手中灵力毫不犹豫地朝着相重镜面门劈下。
看台上的众位修士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结局,全都惊呼一声,有的不忍心再看。
在云砚里的灵力即将到达的前一瞬,一直低垂着眸子的相重镜突然张开了眼睛。
那眸中仿佛有火焰灿光,让人看一眼恍惚瞧见枯木逢春后朝阳披洒青叶上的光泽,温暖如春风拂过。
相重镜的笑意头一回有了温度,他淡淡道:“阁下说的对……”
话音未落,云砚里只瞧见剑光一闪,近在咫尺的相重镜仿佛如同一缕光似的消散在原地,他甚至未来得及瞧见相重镜人在那里,便感觉到肩头一痛。
凤凰尖啸一声。
相重镜周身萦绕着红蓝幽火,左手灵剑已穿透云砚里的肩膀,在所有人都在失神时,另外一只手按住云砚里的肩膀,重重将他按在地上。
琼廿一剑身锋利,穿透云砚里的肩,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相重镜在一片烈火中,墨发红衣翻飞,面纱下的面容艳丽如妖魅。
他柔声道:“……蝼蚁就该趴在地上。”
云砚里瞳孔一缩。
第25章 坦诚相见
芥子中原本叫嚣着栽了云砚里的满秋狭此时突然安静,双眸呆滞地看着浑身浴火的相重镜。
恍惚中,几十年前一剑破九霄的少年仿佛在一瞬间回来了,满秋狭看着看着,面纱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芥子雅阁中的曲危弦面无表情看了半晌,突然快步从芥子里跳出去,踉踉跄跄朝着相重镜跑了过去。
比试台上,相重镜依然握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砚里。
云砚里因为一时轻敌被直接制住,当即不服输地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恶狠狠道:“偷袭算什么男人?!你若不杀我,我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相重镜对这种咒骂的话没有丝毫感想,他俯下身,漫不经心去揭云砚里的面具,打算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砚里见他这个动作,挣扎着用不熟练的右手掐诀打算唤来凤凰,但凤凰还没飞过来,便被相重镜头也不回地一道灵力给震得“叽”的一声掉落在地,随后被突然出现的雪狼拿爪子按在了地上。
云砚里悚然一惊。
他从来不知道九州竟然还有这号人物,竟然用灵力便能压制灵兽?!
他震撼间,相重镜已经伸着修长的手指将他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
云砚里恨恨瞪他。
只是当相重镜看到面具下那张脸时,突然面无表情将面具又盖了回去。
云砚里:“???”
相重镜面不改色道:“你太丑了。”
云砚里:“……”
云砚里咆哮道:“本尊主是州城一枝花!你竟敢说我丑!?我一定要宰了你!”
相重镜起身,将琼廿一拔了回来,随手一挥将剑刃上的血痕甩掉,淡淡道:“你输了。”
云砚里气得不行,捂着肩膀站起来,森然道:“方才是我轻敌,再来一次,你定会惨死我剑下。”
方才相重镜那突如其来的一剑让云砚里一刹那乱了方寸,否则中规中矩地打,他不至于输得这么快。
相重镜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的元婴灵力已经再次有了停滞的兆头,应该很快就会变回之前无法动用灵力的模样。
他不想让云砚里瞧出来,随意点头,用一种很敷衍的语调道:“你养好伤再说吧。”
云砚里脾气倨傲,但输了就是输了,也没有死缠烂打失了风度,他冷笑一声,继续放狠话:“你等死吧。”
相重镜笑着说:“好。”
云砚里:“……”
云砚里还是头一回有这种用尽全力却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感,他忍了又忍,才让自己保持平静,开口道:“你住在何处?”
相重镜:“怎么,要寻仇?”
云砚里瞪他一眼:“对!”
相重镜看出来了此人眼底已经没了杀意,也不怕他私底下来害自己。
“我在无尽楼。”
云砚里默念几遍,才冷傲道:“我记住了。”
说罢,转身就走。
凤凰鸣叫一声,扑扇着华美的翎羽往他肩上落,被云砚里一指头弹歪了脑袋。
相重镜隐约听到他在骂:“废物东西,要你何用?!这下非但没出名,还把脸丢到家了!”
凤凰委屈地叫:“啾叽。”
云砚里离开后,在看席上的人才猛地反应过来,欢呼声响彻整个比试场。
方才那云砚里算是拉足了众人的仇恨,相重镜这么潇洒利落地挫了那人的锐气,让所有人都狠狠舒爽了一把,加上这次御兽大典魁首已出,众人欢呼得更起劲了。
看席上的一个修士开心地拍完掌,突然歪着脑袋问同伴:“我们在开心什么?这是御兽大典吧?兽和兽的精彩厮斗对决呢?”
同伴:“……”
两人面面相觑。
这是最不像御兽大典的一届。
相重镜慢悠悠收了剑,他出剑极快,几乎没人认出来他的剑和剑意。
他正要去拿龙骨,就瞧见一身雪衣的曲危弦从长长台阶上跑了下来,在下最后一层石阶时还微微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之前的相重镜疼怕了,不肯轻易去信任曲危弦,但他因顾从絮拨开了心头的雾霾,不再带着恶意去揣测任何人时,就会发现当年的曲危弦从始至终都没想要害自己。
自己之前对他的漠然,只是迁怒而已。
相重镜看着停在三步外的曲危弦,露出一个笑,仿佛六十年前一般,温柔道:“危弦。”
曲危弦茫然地看着他,呆愣了许久许久,久到相重镜都要抬步想去找他了,他才突然快步跑到相重镜面前,一头撞到了他怀里。
相重镜被撞得往后退了半步,有些犹豫地抬起右手。
曲危弦浑身发抖,抱着相重镜的手狠狠用力,漂亮无神的眼睛中缓缓流出滚烫的泪,缓缓浸湿相重镜的衣襟。
“重镜……”曲危弦喃喃唤他的名字。
相重镜的手轻轻落在曲危弦的后背上,拍了两下。
“是我。”
曲危弦面无表情流着泪,这些年火毒的折磨已经消磨掉了他的所有感知和情绪,哪怕再悲伤再欢喜也无法做出任何神情。
“重镜。”曲危弦小声道,“重镜我不该去拿幽火。”
相重镜一愣。
曲危弦仿佛在喃喃自语,眼神涣散,轻声说:“我不要幽火了,我什么都不要了。那里好黑,我带你走,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