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葭苦笑着回答:“来时我看了一下,营地之中竟然就只剩我们三个了。”
“嗯。”谢衡没什么表示,抬眼看了一眼庾敦“阿敦,船上还有些物资,你去看看。”
庾敦点点便走了出。
“莫急,饭后再谈。”
裴葭一脸问号:“饭?庾敦吗?”
谢衡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随意的点点头:“阿敦未及弱冠,你便也叫他阿敦吧。”
裴葭还在思考庾敦的厨艺。
不过他也没什么选择。
最后庾敦端着饭进来,裴葭看了一眼觉得还好,吃了一口也觉得还好。于是早饭便在沉默中度过。
饭后庾敦泡好茶,谢衡端起呷了了一口:“好了,说罢。”
人吃饱了脑子才能走正确的道路,裴葭看谢衡的样子估计他是已经知道现在的情况了,于是只是开口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谢衡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不过是庾敦先开了口。
“向东,截住王睿,或者拿到传言中的不老仙药。”
裴葭思索了一下,想通了其中关节“越帝受门阀掣肘日久…..若是我们空手而归,未必不会被治一个失职之罪。”
“加上谢氏有船前来接应,并未取得越帝的应允。谢裴庾或与我三人连罪。”谢衡接下去。
“我辈读书之人…..”裴葭叹息“瀛洲古怪,向东必定危险重重…..”
谢衡放下杯“为我自己,为了谢氏。”
裴葭一声太息:“为了裴氏。”
庾敦给二人倒茶。
贸然向东并不可取,他们需要仔细规划。怎么确保一路食物充足?又由谁来确定道路?
谢衡看了一旁沉默的庾敦,以及在思索的裴葭,定了主意。
“我们只有三个人,不能全部离开。我们要保证食物,以及前方艰险”谢衡说道“我有些想法,我一人向东……”
话还没说完就被庾敦打断:“不可,此事危险,我来。”
谢衡凤眼觑了他一眼:“我出去了几次,况且我觉得我自保能力要比你们两个强。阿敦,听话。”
庾敦眼有不甘,却又不敢再言。
裴葭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兄弟二人。
“你们在营地等我,我大概可以带着二十日左右的干粮……你们在这等着,若是这期间三叔的人来了,那边让他们去寻我。”谢衡手抚仙鹤“若是三叔没来,二十日后我亦未归,莫要寻我。等三叔的人来,他们自会明白我的用意。”
“什么用意?”庾敦有些生气“你不过是想若你身死,分量足够,越帝若是想治罪也要掂量掂量。”
谢衡目光温和看着他,还是裴葭开口解释:“不是,你这个应该是谢氏当时送栖迟来的原因…栖迟的意思怕是他的分量还有王睿行事足够让世家门阀权衡,另立新帝。”
“还要加上恒度。”谢衡补充。
庾敦反应还是很激烈,坚决的表示着拒绝。谢衡笑着打趣他:“此时倒有些少年人的感觉了。”
“表兄,我们还有许多办法。我们就在这等着谢三叔,就算回去也不会怎样的。”庾敦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神色几近祈求。
谢衡看着已经比自己还高的表弟,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敦,乐观一点,我会活着回来的”
少年握住他的手臂,固执的望着谢衡的凤眼“你莫要再骗我了,我….”
“阿敦,我何时骗过你?”谢衡摸了一把表弟的头,向他许诺:“我自有办法的,我向你发誓我会在信园那颗桃树下,来喝你一杯加冠酒。”
庾敦脸上明显的不信任,谢衡抬手覆上心口,动作之间白鹤上下翻飞。
“我谢衡定会活着去见阿敦,我发誓。”说着向庾敦眨眨眼“表兄承诺的事情一定做到,你知道的。”
庾敦心知说服不了谢衡,只能徒劳握紧谢衡的手腕。
裴葭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叹道:“汝辈真兄弟也。”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谢衡知道自己的能力,对于即将踏上的旅途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庾敦心中还在担忧表兄,裴葭因为谢衡承担了向东探寻的责任而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不用离开营地,忧则是因为他和谢衡还是有那么有些交情的,他也有些担心谢衡。
不过谢衡最终还是要走向命运的东方了。
☆、第 7 章
谢衡也不是真的突然热血上头所以打算独自承担所有,当然也不是打算为谢氏殉道。岛上怪物似人非人,他本该心生警惕却独独在面对谢青的时候心一退再退。他的身体、脑子、心脏都在亲近着谢青,他能思考的器官都觉得谢青无害。
这太有意思了,谢衡托着下巴笑容兴奋。加上谢青让他向东去取得仙药,人蛇为什么觉得他要吃那药?他想在这岛上尽兴的探索,就不能带着裴庾二人。好在三叔的船估计快到了,到时三叔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抬头望向东方,初升的太阳还未升起,只有微弱的光隐隐现于天际,风吹过空旷的营地。
谢衡闭上了双眼。
庾敦起的早,为他不省心的表兄打点行装。
谢衡在和裴葭下棋。
裴葭看着谢衡落下黑子,脸上露出笑容,紧跟着将白子落于棋盘。谢衡看他得意的样子没有说话,又落下一子,裴葭笑容消失了,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最后裴白霜把棋子一丢,摆手叫道:“不下了,你每次都耍我。”
嘴角挑起笑容,谢衡慢慢的收拾棋盘“白霜,下一道欲后之三道,实有少矣。”
裴葭沉默了一小会,最后开口:“那你是想了几道?”
“我一步未想”谢衡白皙的手指捏着黑棋,看到棋子光滑表面上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衡生为弈者。”
“用命博弈?”
“有何不可?”谢衡凤眼一挑,河东的那两分狂气便出来了。
裴葭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叹息一声:“阿敦怕是要伤心很久了。”
“怎会?”谢衡终于收拾好了,将棋盘棋子整齐的放好“既许之矣,则必能行。”
这下裴葭真的无言了,他也不知道谢衡怎么就那么有信心能活着捉到王睿,活着拿到仙药再回到河东。
只能起身去看看在外面忙碌的可怜阿敦。
庾敦已经收拾完了,眼神盯着不知名的地方,思绪跑到了天边。
裴葭不太好意思打扰他,于是沉默的走回了帐子里,看着没心没肺的谢衡。
谢衡被他沉重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白霜,有事请直说。”
“阿敦愁的都没魂了,你真是狠心。”
“你这人真是奇怪”谢衡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你我二人为友,你却就此事三句不离阿敦,怪哉怪哉。”
“你胡说些什么…..”裴葭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阿敦少时坎坷,庾氏主母气量狭小,故对庶子可待。我少时去庾氏游学,便遇见阿敦。”谢衡看见裴白霜听的认真,继续说了下去“那时阿敦比同龄孩子瘦小很多,我见他是好看便帮了他一把。”
“你……竟只因他好看?”裴葭睁着好看的眼睛不可置信,转念想到谢衡的德行,又闭上了嘴。
“白霜啊,你是裴氏玉人,位八裴之列…….”裴葭听懂了谢衡未尽之言,却反常的没有表态。
谢衡笑意加深,打开画着白鹤的折扇,笑的意味深长。他并未告诉裴葭庾敦少时受苦,之后便沉迷医术药理,加上心肠冷硬,裴葭绝对是在庾敦身上占不到便宜的。
庾敦再怎么说也是他谢衡的表弟。
啧,怎么有一种在安排身后事的感觉。
阳光给嫩绿的树叶镀上一层暖金色,让漆黑未知的树林突增三分舒适感。谢衡站在树下,背着书箱,想裴葭作了一揖。
“替我照顾阿敦,他性直,易吃亏。”
裴葭还了一礼“你我亲似兄弟,放心吧。”
庾敦在旁边不做声,谢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少年沉默的脸道:“我还有些铺子庄子,地契之类的全在我床上挂的香囊之中,你回去….”
话未说完,看着庾敦的眼神,谢衡慢慢止住话音。后又扬唇一笑,拍了拍脑袋“这些不急,等你冠礼后我亲自交予你。好啦,回吧,万事小心。”
谢衡看着眼前沉默的两人,转身走进的树林之中,几息之后便没了身影。
裴葭知道看不到那道潇洒的背影之后才收回视线,转头想同庾敦离开,却看到沉默高挑的少年无声之间已经满面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