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6)
明笑阳黑灯瞎火地赶路也憋屈,还想起了让他生气的第二件事。
前些日子他和明乐逛上元灯节,遇一绝美怪人,街上人流不息,独他呆立不动,被跑得欢的明乐一头撞上。
他上前代妹致歉,那怪人只问:“你不认得我吗?”
他摇摇头。
那怪人又失落地自报姓名,说自己叫赵逸,赵安辰。
他依旧不识,又摇摇头。
这时明乐突然跑了,他只得慌忙道了声“回见”也追着妹妹跑了。
武国公府有一条家规:未满十六岁不得饮酒。
明笑阳好酒,第二日跑去聚福楼偷喝,刚巧又遇见那怪人,不料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别时不舍,他让怪人以后一定要去找他玩,怪人答应了。
自那之后,明笑阳日日惦念,恭候家中,也不见人来寻他,又想起宁王也失约,就更加难过,心道:“拿我当傻子骗,都是没信用的,就是瞧不上我,将我忘了。”
月黑风高,明笑阳越走越想,越想越憋屈,五内烦躁又一路飞奔,甚觉口渴,忽见北郊官道旁二里处有个灯火通明的大宅,想前去讨口水喝,又猜如此门户定有快马,若能买上一匹,兴许赶得上门禁。
谁知宅子主人竟是那怪人,明笑阳喜出望外,总算见着亲人了。不料怪人与白赫云相识,修书一封命人送去武国公府,省去了他的罚抄,还美酒小菜留他过夜,热水新衣,高床软枕,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呆得舒服,便赖在人家园子里不愿走了,生生住了三天,脸皮极厚。
临回家前,怪人还将一匹名叫天佑的汗血宝驹相赠。
他前脚刚到家,怪人后脚就跟了来,这才知道,那怪人就是宁王,是他盼星星盼月亮也不得见的辰哥哥。
自那以后,赵安辰时常住在武国公府。明笑阳也日日像个狗皮膏药一般黏着人家,走哪跟哪,形影不离。
苍龙山春游后没多久,京城四季街开了家清音坊,其中琴师舞娘技艺精湛十分有名,康庆二王又约明笑阳一起去听琴观舞。明笑阳拉着赵安辰一同去了。
其间有个自称胡怀的粗鄙男子,调戏舞娘引得众怒,还叫嚣自己的姑姑是皇后,皇帝是他姑父,看谁敢动他。
明笑阳笑话三王:“瞧,你们家还有这样的亲戚呀?”
康王道:“一看就是刚入京的二溜子,不知天高地厚。”
庆王道:“三哥,美女受难,你还不快去英雄救美?”
康王看了看胡怀身后的一群打手,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淡定道:“这种地方我英雄救美,传出去就是争风吃醋,那人渣要是不认得我,不由分说打我一拳怎么办,还是等官府的人来了拖出去得了。”
听他怂得有理有据,庆王也颇为认可:“也是,咱俩不行,明兄去,明笑阳,上!”
明笑阳坐着不动,只用手指夹起一粒花生,还未打出就听一女子大声道:“泼皮混账!欺负一个弱女子!”
闻声望去,明笑阳的花生瞬间掉落在桌上滚了两圈停住了。
这女子正是那天苍龙山为首的那个母夜叉。
庆王笑道:“三哥,这回你总该下去了吧。”
康王猛地站起:“我这就去,殴打王爷是大罪,那厮胆敢打我,刚好让他牢底坐穿。”
庆王用扇柄敲了敲围栏:“三哥从这直接跳下去比较帅。”康王向下一看,皱眉道:“瞎说,腿会断的。”
庆王不禁笑出了猪声。
明笑阳道:“那姑娘会武功,吃不了亏,不用你救。”康王一想,也是,又坐下了。
那胡怀见出头鸟是个女子,还是个漂亮姑娘,便放开舞娘,走过来意欲调戏,却被那女子扇了个绕梁三圈的清脆大耳光,二人果然打了起来。
明笑阳很意外:“哎?想不到那酒囊饭袋也会两下子。”
庆王道:“还是你去吧,那天就你没露相,你爹娘的名头随便扯出来哪个,都够震场面了。”
“为啥是我?要说拼爹,你们的爹还是皇帝呢!” 明笑阳不以为然,继续看戏。
那女子居然渐渐不敌了,被胡怀锁死了手臂。
康王忙道:“明笑阳快去!别让姑娘伤着了!”
明笑阳一拍围栏,一跃而下。庆王大为赞叹:“好俊的身手!”
众人见明笑阳这出场方式,便知胡怀今日定没好果子吃,纷纷心下暗爽。
胡怀见又一个出头鸟,果然问都没问,直接一拳砸过来,正被明笑阳右手接住握在掌中。
胡怀吃痛,松开女子,想收回拳头,却动弹不得,吼道:“小兔崽子,我姑姑是皇后!爷爷是国丈,你今日与我过不去,来日老子扒了你的皮!”
明笑阳不屑道:“你叫你皇后姑姑来救你啊?看看能不能保住你这拳头。”右手一发力,手中发出咔咔声。
胡怀一阵惨嚎,痛得五官扭到一起:“你是谁?”
明笑阳一昂头:“我是明欢,明笑阳,欢迎寻仇。”
胡怀抱着被被捏断的手站起来,咬牙切齿喊了一声“你给我等着!”就带人仓皇跑了。
明笑阳直了直腰杆,转头关切道:“姑娘,你没事……”还没说完就被“啪!”地一巴掌扇了个眼冒金星。
康庆二王不约而同一哆嗦,心虚地抬手抚脸,表情很痛。
“你!登徒子!”那姑娘怒气不减反增。
明笑阳立刻明白,赶紧靠过去压低声音:“大庭广众被人知晓你沐浴被人偷窥,你有损名节,此事以后再说。”
姑娘气得满脸通红不吭声了,众人都伸着脖子不知何事。
明笑阳抬手挥了挥:“没事了。”示意台上琴师舞娘起乐,众人也坐回位子继续欣赏舞乐。
明笑阳怕这姑娘再生事端,也担心胡怀会叫人杀个回马枪为难她,便紧握其手腕,将她拖到二楼看台。
姑娘拗不过,生生被带到桌前按坐在他身边。
康庆二王见他将人领了上来,忙开扇子遮了半张脸缩在一旁,不约而同挂到围栏上,猛盯下面的舞乐,不敢出声。
明笑阳问:“我那天遮了面,你如何认出我的?”
姑娘挣扎着在桌下被控制的手,道:“你腰上那火麒麟,天下无二,雕功定出自我爹之手,如此宝物竟归了你,真是岂有此理!”
明笑阳心里一咯噔,怪自己大意了,道:“我真没偷看,你怎么就不信呢?我放开你,你别打我了,好不好?”
姑娘想了一下:“好。”
明笑阳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谁?姑娘家家的功夫不怎么样,还学人家打抱不平,今日我若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这姑娘虽敌意不减,却是个底气足的磊落人,道:“本姑娘大名沈凌霜,别以为你今天帮了我,我就原谅你,日后我一定……”
“好好好,随便你,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明笑阳见她不信,也懒得再辩解。
沈凌霜一听更生气了:“你!”
“你什么你,本公子向来光明磊落,我做了一定认,没做的别人也休想栽赃我。”明笑阳身正不怕影子歪,毫不心虚底气十足。
沈凌霜怼道:“你光明磊落遮什么面?”
“那不是怕你说不通,胡乱传出去影响我形象嘛。”死鸭子嘴硬,名声如何,他从不在乎,主要是怕回家挨揍。
庆王忍不住噗地一笑,悄声跟康王说:“从小皮上天了,他还有名声?”
明笑阳扭头瞪了他一眼,又对沈凌霜道:“再者说,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姑娘,”抬手在眼前画了个前凸后翘的曲线:“你看美人图,要前有前,要后有后,那样才有看头,”瞥了她一眼:“你有啥可看的,若是哪个不小心看到个一两眼,也必然不会有一丝邪念的,你就放心吧。”
明笑阳这安慰人的方式,惹得沈凌霜火苗登时窜起三丈高,一拳砸在他手臂上,疼得他“哎呦”一声:“说好不打,你言而无信!”
“活该。”康王也在扇后咕哝着。
庆王笑道:“哎,明笑阳真乃豪胆壮士也。”
沈凌霜见明笑阳眼神清澈,不似鬼祟下流之辈,几番接触从未有半点心虚,苍龙山时也没仗着武功高就恃强凌弱,且方才又仗义了一回,当算是个君子。再者说,她若识人不准,她父亲必是准的,定不会将杰作给一个无耻之徒佩戴。想到此处心中一松,面上的怒气也散了,再看过去,方觉他生得实在好看,都说相由心生,如此英俊必不是猥琐之人,越发认为自己冤枉了人家,不由升起一种复杂心绪,小声道:“那,那刚才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