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齐正式投入太子安子奉一派,而孟舒则不想参与到皇子的争斗中去。
秦庸七岁那年,有地方官员送了秦正齐两千两银子,作为盐运的打点。他本以为盐课提举司这一块每日银子流水大,两千两银子而已,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不想老提举和孟舒对这一块看的死,发现了秦正齐做的事。
他们让秦正齐将银子还回去,今后不得再犯,否则便写折子参他的官。
彼时秦正齐正处于一个关键期,决不能有把柄握在旁人手里,许是鬼迷心窍,许是自己本来性子里就是恶的,秦正齐最终也没有将银子还回去,而是将事情栽倒了老提举和孟舒的头上,甚至还添了些银钱,让两人获判了斩头抄家的刑罚。
老提举和孟舒都是自己亲自抄的家。
抄孟舒家的时候,因为孟舒已死,那汤包铺子家的小姐人都有些魔怔了,怀中抱着发了两天烧已然断了气的小儿子孟仲哼小曲儿哄睡。见是秦正齐进来抄家顿时整个人都疯了,狂乱地叫了半晌后一头磕死在墙上,红的白的渐了一地,甚至有鲜血崩在跪在地上的大儿子孟元的脸上。
孟元抬起头恨恨地看向秦正齐,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眼神告诉秦正齐,自己若能有一线生机,是一定会报仇的。
就这一眼,叫秦正齐这辈子都忘不了——孟元的模样同孟舒太像了,尤其是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最后秦正齐把孟元带回了家。
那年秦庸八岁,第一次看见五岁的秦贤。
秦正齐知道秦贤恨自己,养在身边是个祸害,可他忍不住,一定要把这人带在身边,哪怕是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或许罢,可他甘之如饴。
第201章 番外四 枕戈饮血
进了秦家大门之前,孟元最大的愿望是快点长大,手刃秦正齐为父母报仇雪恨。
虽然他当时才只有五岁,可也什么事儿都懂了。
如果不是当年遭逢大变,自己的爹爹也不会被拉倒午门斩首示众,满腔热血喷洒一地;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父亲被斩首,娘亲也不会发了疯,连自己襁褓中的孩儿生了病发了烧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娘亲发了疯,孟仲也不会发高烧却无法看大夫,直接没了命。
当年孟仲才刚出白天,小脸蛋像娘亲常揉的面团儿,又白又软。
可是都没了,会把自己扛在肩膀上看花灯的爹爹,会给自己做好吃的汤包的娘亲,还有会把自己的手指攥到手心里放到嘴边吮吸的弟弟,都没了。
孟元才五岁,就落得个家破人亡,连外公家里也不能幸免,一夜之间,整个孟府变得空荡荡,仆人们都被遣散了,连家里面缸里的白面都被抄个一干二净。
爹爹甚至都没来得及给自己取一个今后上了太学能用的名字,自己只有元儿这么一个小名儿。
孟元知道这些该怪谁。
爹爹被拉出去斩首之前整日都在念叨,想不到秦正齐会行差踏错,所幸还有改过的机会,将银子还回去再别犯就是了。
银子孟元也知道是什么,上元节看灯的时候自己喜欢哪个,爹爹会买给自己,用的就是银子。
家里的面吃没了,娘亲会差使奴才去买,用的也是银子。
银子真是个坏东西,就是因为银子,自己的家才变成这样。
当日来自己家里抄家的大人,周围的奴才都叫他秦大人,自己见过这人,在孟家出事前,这位秦大人还曾来找爹爹在书房谈了好久,最后白着一张脸出去了。
自己的仇人,就是这位秦大人。
孟家抄家时太惨烈,当家夫人抱着襁褓里婴儿的尸体撞了墙,满地的鲜血换回了孟元一条命,抄家的士兵对于孟家这个才五岁的小少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是将他留在了孟府。
可是孟府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大宅子,墙上还有娘亲留下的血迹。
孟元背靠着还染着孟夫人鲜血的墙,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蜷成一团。
他冷,他饿,他想爹娘想弟弟。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最后一双大手热乎乎地把自己从地上抱起来,搂在怀里,孟元抬头勉强睁开眼皮子,依稀看见了秦大人冷峻的脸。
自己被抱回了秦府,秦正齐有一个夫人,有一个儿子,比自己大三岁,叫秦庸,而自己到了秦府后被改名为秦贤。
孟元……啊,现在是秦贤了,他很迷茫,他想报仇,可不知道如何报仇,这秦大人怎么就把自己往家里带,还让自己宿在他房里。
秦贤断断续续低烧了三天,身子彻底大好已是半月之后,他想问问秦正齐是怎么想的,却没等到他开尊口,而是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
而后秦贤又发了烧,这次时间不长。他觉得秦正齐真是坏透了,害自己家破人亡还要折磨自己的身子。
这次秦贤的身子好了之后,恰逢赶上中元节,中元节京城也是有花灯看的,秦正齐带着他去看了。秦贤不想说话,又多少有些小孩儿心性,看见喜欢的花灯就盯着发呆。
而后身子一轻,秦正齐将自己扛在了肩膀上,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秦贤慌神了,他不得不承认秦正齐这样让他想到了孟舒,可将自己扛起来这人是自己的仇人,不共戴天。
那晚回去,秦正齐又折腾了秦贤,特别凶。
秦贤和秦正齐这样儿过了好几年,等他再大一点儿了,就知道了自己和秦正齐是怎么一回事,秦正齐每晚伏在自己的身上,透过自己的脸看另外一个人,他心中唾弃自己,又免不了难过。
太脏了,自己死后,还有脸葬到爹娘旁边么?
他所幸做出邀宠的媚态,终日勾得秦正齐五迷三道。他挑拨秦正齐同秦庸的关系,让他们本就不亲近的父子关系甚至如同仇人。
秦庸的眼睛里有一股子狠劲儿,秦贤觉得今后秦庸不会让秦正齐好过。
就算秦庸斗不过秦正齐,秦正齐害自己没了爹娘,他就叫秦正齐没了儿子,多公平。
等秦庸带了顾之遥回来,秦贤更高兴了,秦庸的能力越大他越高兴,这样秦正齐的胜算就更少了。
他不管不顾,癫狂了,疯魔了,甚至跑到馥园去挑衅顾之遥,让顾之遥伤了自己的身子,让自己变得男不男女不女,也要在晚上同秦正齐行房事时恶心他。
顾之遥说的对,自己就是个狗|日的浑|货,驴|操的阉|货,死后是要下地府的。
就算下地狱,自己也要拉着秦正齐一起。
辠王倒了,死在大殿上,这意味着秦府也倒了。秦正齐一直依附着的就是辠王和安如梦,这两个人一死,大理寺那群人顺藤摸瓜,定是会查到秦府的头上。
秦贤不指望能将当年的陈年旧案翻案,他只要想到秦正齐也会被抄家,就生出一股子快意,大仇终于得报的快意。
“贤儿,”秦正齐猛地攥紧秦贤的袖子,“这一遭秦府过不去了,我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了的,你拿这些银子自己走罢。”
秦贤抬头看秦正齐,秦正齐的眼中都是红血丝,他把装了银子的荷包往秦贤怀里塞,“宫银会被认出来,我提前便换了这些碎银子,够你跑出京城了。躲远一点,隐姓埋名,自己重活一遍。”
重活一遍……秦贤将这话咀嚼了一遍,自己还能重活一遍么?
记得自己七岁时,有一天早上睡魇着了,梦见了娘,醒了便流着泪说要吃汤包喝面片儿汤,被秦正齐掴了一巴掌。
这么多年,汤包和面片儿汤从未上过秦府的饭桌。
自己梦到爹娘和弟弟都是罪过,还要怎么重新活一次?
最恶心的是,想到秦正齐要死了,自己除了快意竟然觉得难过,这难过还不是一点点,而是锥心的痛。
自己果然是脏。
秦贤笑笑,从袖子里掏出早便放进去的匕首,笑着攮进了秦正齐的身体里。
大殿上早就染了血,不差自己这一刀,秦贤感受着秦正齐的血崩在自己脸上,看秦正齐躺在地上,鲜血在地板上蜿蜒。
周遭的官员被秦贤同秦正齐吓着了,纷纷惊叫着离开二人的位置,秦贤满脸解脱跪在地上,朝着龙案后头的九五之尊磕了三个头,开口求了剮刑。
待自己死后,便同秦正齐一起烧了吧,骨灰扬到护城河里头,也算是落得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