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70)

两人出门时刚刚月出,一轮细弯峨眉月悬在树梢,两人从小角门出来绕到大街上,一路繁华,又是另一番景象。

扬州不同于长安城夜里有宵禁,这里入夜后较白日里热闹更胜一筹,甚至衍生出了夜市一说,一条十里长街通宵达旦,篝灯交易别有趣味。

曲伶儿难得被允许换下罗裙恢复男儿身,一路走的步子轻快,东瞅瞅西看看,手里一会儿是十色汤团,一会儿是泡螺滴酥,边吃边念叨这苏哥哥今日怎的如此大方,是不是总算顾念起他的好来要犒劳他?

当看到苏岑此行的目的地时,曲伶儿越发对苏岑感激涕零。

难怪要支开祁林,难怪要他换上男子装扮。

眼前正是前几日那几条花船,此时正张灯结彩迎着上客,船舷上站着一溜儿花红柳绿的姑娘,各个媚态百生,缕缕琴韵自船上飘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曲伶儿搓着手跃跃欲试,他活这么大还真没尝过女儿香的滋味,早就听闻扬州的烟花风月闻名于世,原本觉得这一趟有祁林作陪定是无缘见识了,不曾想他苏哥哥想的这么周到。

果然还是男人,在别人身子底下再怎么吃味,到底不如自己亲身上阵来的快活。

眼前几艘大船都已经收了跳板准备开船了,唯有最前面一艘最大的船下还站了好些人,苏岑和曲伶儿过去时才看明白,这些人不是不想上,而是有人拦在前面上不去。

“怎么回事?”曲伶儿皱了皱眉。

只见一人身着湖蓝彩绸,腰间缀一块羊脂白玉,一副绮襦纨绔的模样大咧咧往跳板前一站:“小爷我说了,今日这船小爷包下了,都散了吧。”

底下立马就有人不乐意了。

“卿尘姑娘一月就出来这一次,凭什么你说包就包了。”

“你包场,人家卿尘姑娘还不见得乐意见你呢。”

“卿尘姑娘清丽脱俗,别拿你那点腌臜银子折辱人家!”

众说纷纭,苏岑看热闹也算看明白了个大概,这位众人口中的卿尘姑娘应该是这船上的花魁,奈何一月只露一次面,这些人就是过来一睹美人风采的。

不一会儿船里出来一个鸨儿模样的人,讨好地挥着帕子冲那位纨绔道:“二公子还望见谅啊,咱们卿尘姑娘说了,今日是以文会友,请下面这些公子哥儿们都上去。”

苏岑笑了笑,这位二公子只怕是襄王有意,奈何神女无心。

“小爷再加一百两,”那彩衣纨绔不耐烦道,“把这些人都赶走。”

看样子这位二公子在这扬州城里地位不浅,那老鸨不敢直言拒绝,只能小心拉着那人袖子赔着笑:“可这是卿尘姑娘的意思啊。”

那纨绔皱着眉一甩袖子,老鸨一下失了力,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跌下水去。忽觉一阵异香袭来,一段白绸出岫,正勾住老鸨腰间,将人一把拉上船去。

老鸨抚着胸口大道好险,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卿尘姑娘!”

只见一人立在船舷之上,白衣出尘,身段袅娜,一截白纱掩面,但那双眼睛却像是含着熠熠光辉,一见倾神。

难怪这么些人非要见这位卿尘姑娘,确实有让人痴迷的资本。

容貌还是其次,苏岑更惊的是这人的功夫。

那么一截柔软的白绸却被使得宛有万钧之力,化柔为刚,足以用出神入化形容。

他倒是知道扬州城里有养瘦马的风气,扬州城里秦楼楚馆里的姑娘多是瘦马出身,牙婆买些贫苦人家样貌姣好的姑娘回去好生调教,养大了卖到青楼或给某些富贵人家当小妾。传言道这些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些还会识文断字,才华甚至不输自幼苦读诗书的仕子。

但这会功夫的倒是不曾听说。

一般牙婆也不会教姑娘们功夫,万一到时候有了本事想追也追不回来。

那这位卿尘姑娘功夫了得,莫非不是瘦马出身?

可是好好的姑娘为什么要干这行?

不待苏岑细想那位卿尘姑娘便开了口:“来者皆是客,卿尘在此谢过诸位客官赏脸前来,既然来了,那便都上来吧。”

说罢欠了欠身便回了船楼。

那个彩衣纨绔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见一丝嚣张气,腆着笑跟在卿尘身后也上了船。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唯恐上晚了抢不到位子。

等众人都上去了苏岑始才动身,一回头便见曲伶儿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立在原地:“苏哥哥,我能不去了吗?”

第69章 游戏

“怎么了?”苏岑微微一愣,转头笑道:“放心,你祁哥哥找不到这里来。”

“不是。”曲伶儿皱了皱眉。

“那是觉得这花魁不合你的胃口?”

“也不是,”曲伶儿摇摇头,“苏哥哥,船上可能有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吧。”

“危险?”苏岑皱眉,过了会儿问:“是我有危险……还是你有危险?”

“我就是觉得这船不简单,苏哥哥你听我一句,咱们回去吧。”

苏岑凝眉想了一会儿,“这船上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

看着曲伶儿不再说话,苏岑心里了然,轻轻在曲伶儿肩上拍了拍,“你先回客栈等着我吧,有个人我得跟上去看看,你放心,他们不认识我,我不会有事的。”

“非去不可?”

苏岑点头:“非去不可。”

苏岑赶在跳板撤离之际上了船,花船吱呀呀地离了岸,朝着河中心而去。曲伶儿咬咬牙一跺脚,终是在水面借力一点飞身跟上了船,对苏岑叹了口气,“苏哥哥我跟着你。”

苏岑皱了皱眉,“不怕有人认出你?”

曲伶儿勉强扯了个笑出来,“是故人,但不是敌人。”

花船高三层,房瓴边角处点着一盏盏大红灯笼,映的船上恍如白日,与水面粼粼波光交相辉映,灯烛十里,水岸摇红。难怪扬州人要把青楼建在船上,这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情态大概在只有这花船上能实现。

一层进去是个敞厅,以备那些姑娘们表演琴棋书画之用。再往上便是一间间的香女闺阁,用途自然不言而喻。

苏岑和曲伶儿进去时众人早已在厅中落座。

座次围绕厅中主台呈扇形外延,苏岑一眼就看见先前那位纨绔公子耷拉着一张脸坐在最靠近台子正中的位子,看来是想要一亲姑娘芳泽却又没得逞。

苏岑他们最晚进来,自然是没什么好位子了。所幸苏岑本来也不是冲着花魁来的,找了个靠近廊柱的边角位子,有轻纱一遮,也方便曲伶儿隐藏。

苏岑刚落座立马有小厮上前伺候茶水,看茶汤色泽还是不错的茶,苏岑刚端起杯子,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按下,苏岑偏头一看,只见曲伶儿轻轻摇头:“苏哥哥,这船上的东西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碰。”

苏岑一愣,点点头,放下杯子再也不动了。

那鸨儿又登上台来,跟着厅里几位恩客打趣一番,才在台上站好道:“咱们卿尘姑娘说了,今儿是以文会友,而且还给诸位哥儿们准备了一份大礼――”鸨儿拖长调子故意卖着关子,等到台下起哄才继续道:“卿尘姑娘说今日胜出的那位哥儿,姑娘请他做入幕之宾,今夜就只伺候他一个人。”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要知道这卿尘姑娘向来是卖艺不卖身,从来不曾听说过引谁入过她的闺阁。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马引的台下客人血气上涌,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恰在此时台上降下一席轻纱,厅中霎时寂静,再见一窈窕身段款款而出,在台上欠了欠身,柔声道:“今日的比试共分三轮,分别是击鼓传花,雅歌投壶,寻曲作赋,请落败的恩客们自行离场,楼上楼下还有众多姐妹们款待诸位。”

苏岑听罢不由轻轻一笑,逛个青楼也不容易,还得一试二试三试,较之他们的科考也有过之无不及,所谓才子佳人,这才子竟是一层层选出来的。

不消一会儿功夫便有人将一面一人高的大鼓抬上台去。

击鼓传花,原意是将绣花球随鼓点传递,鼓停则花落,落到谁手里谁便饮酒。不过这里又加几分难度,拿到花的人须得吟上一句诗赞叹卿尘姑娘的芙蓉色,吟不出的便只能黯然离场了。

只见卿尘背身而站,帘幕中水袖一展,鼓声乍响,一只彩绸绣球便从前头往后传去。苏岑坐的远,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他那里,便借机打量帘幕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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