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74)

苏岑却提唇一笑:“按理讲,你现在已经死了。”

在六博棋中,若最后一步遇到对方的棋子,则可直接将对方的棋子放到己方的活牢中。

所以不管你长得温风和煦也好,凶神恶煞也好,身在局中,只能是颗棋子,是棋子就要遵守棋局的规则,方才苏岑在“究”位,一步之后刚好落在黑衣人所在的“张”位,按照六博棋的规则,这已经是颗死棋了。

黑衣人大概也没想到苏岑能如此淡定如初,本想着杀人不成吓一吓也好,却见苏岑竟无视他径自走到石门前,抬手一掷,几根手指灵巧一转,竹箸落下,五面为阳。

五白采!

眼前的石门缓缓洞开,却不再是漆黑一片,石道里火光涌现,映亮了石壁上溢彩流光的壁画,一眼望去,目不暇接。

苏岑抬步,从容上前。

白衣人捏紧了手里刚刚失去的棋子,唇线慢慢崩紧:“这小子竟敢耍我!”

苏岑信步向前,边走边看墙上的壁画。

这画的是一种鸟,羽毛呈褐色,散缀细斑,头大而宽,两只眼睛却反常于其他鸟类,位于头前部,正视前方——正是六博棋中的王棋,又名之——枭。

而此刻这只枭正翱翔于云端之上,俯瞰大地,虎视眈眈望着两仪水的黑白两条鱼。

再往下走,陡变横生,几方人马围追堵截,铺开天罗地网意图阻拦枭下水食鱼,而枭几经徘徊,都没能找到能下脚的地方。

再一变,枭瞅准了一个漏洞,俯冲而下,衔鱼而归。底下的人照旧奋勇敌忾,手握刀枪,直追而去。

这画的正是枭入到内圈之后的情形,不同于当初在外围石壁上仅仅是用线条阴刻了几副壁画,这里所刻,浓墨重彩,栩栩如生,甚至那种激烈角逐的气势都能通过壁画传达出来。

能走到这里,说明他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这几天老头将他这些年悟到的东西倾囊相授,只是苏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两天三天就能吃的下的,于是着重学习了投箸技巧,在这些技巧里又着重学会了五白采和一白采。

这两者配合,进可攻,退可守。他就是料准了对方的人一上来必定会左右夹击他,方才才将计就计,一举干掉了对方一枚棋子。

一连掷了一个一白和一个五白,想必对方也意识到被他摆了一道,接下来只怕不会再走的这么顺利了。

白衣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入了内圈的小白棋子,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咬牙道:“变阵,两塞堵死他的后路,犊在前方拦截,雉化枭追击!”

他就不信如此天罗地网,这人还能逃脱!

几方夹逼,将一方小小的“揭”位团团围住,白衣人一把掷出一个一白,嘴角缓缓上扬,“杀!”

石壁迟迟升起,黑衣人手上的凤鸣刀嗜血一般蜂鸣着,不等石门完全打开便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然则下一瞬整个人愣在原地,横扫了一圈,挠挠头:“人呢?”

“怎么会这样?!”白衣人捏着那一颗黑子无从下落,“他一开始就没有进内圈,而是在掷出五白采之后接着回到了外围!”

“右使,”一旁的黑衣人小声询问,“现在怎么办?”

黑衣人愣过之后颓然放下手里的棋子,“这一局我们已经输了。”

与此同时,与之完全相对的另一侧石道里,苏岑顺着瑰丽的灯火闲庭信步地往里走去。他又怎么会料想不到对方会对他围追堵截,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恋战,虚晃了对方一下之后立马回头,选择从外圈迂回行进,确保对方没追上来之后才又进了内圈。

再往里走灯火阑珊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白光。

大宅子里的暗房里“叮咚”一声轻响。

有人入“水”了。

第160章 门主

出口处是一座假山,苏岑再三确认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出来,小桥流水,红花绿柳,这里应该位于大宅子正北,看样子像个后花园。

苏岑不敢多做停留,心里清楚这里之所以没人设伏只是因为这里的人还没意识到他已经从局里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布置人手而已。这也是他为何非要舍近求远绕这个圈子的原因,之前的出口肯定早已被人团团围住了,走之前那条路他出得了棋局也进不了大宅子。

越走苏岑越心惊,这里的亭台楼宇、雕梁画栋都是宫廷风格,俨然像一座小型的御花园。听见人声,苏岑往树后一躲,不一会儿便见一队宫女太监打扮的人匆匆而过。

若说暗门没有谋反之心,打死他也不信。

天色尚还大亮,这样明目张胆地到处走不是办法,苏岑随便找了间看上去像存放杂物的房间躲了进去,准备天黑再出来探查。

结果不巧,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这积灰已久的杂物间竟有人三五成群地往里进,接连拿走了不少扫把、簸箕。

看样子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或者说,要回来。

苏岑躲在暗处,虽然不至于被发现,却也有风险,正想着寻个脱身的办法,房门一开,又进来一个人。

来人一身宦官打扮,身量不大,个子也与苏岑类似,更重要的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那人正低着头在纠结选扫把还是簸箕,猛地听见身后窸窸窣窣有动静,刚要回头,一根腕子粗的木棍对着后脑拍下,眼前一黑,瞬间没了直觉。

“得罪了,”苏岑丢下手里的木棍,三下五除二,将那一身宦官衣裳脱了个干净,临了还留意了一眼那人的下|身,竟然是真的太监。

边换衣裳苏岑边心道:“这大宅子的主人真是好生兴致,造反不成就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己造一个皇宫,暗门八门相当于朝中六部,陆家庄的村民相当于属民,真皇帝当不成就当土皇帝过过瘾。”

苏岑三两下将那宦官衣裳换好,又把人五花大绑后藏在扫把堆里,刚处理完房门就被一把推开,一个黑衣人对着房内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苏岑身上,“看见有外人闯进来没有?”

苏岑心道这些人总算回过神来了,低垂着头摇了摇头。

黑衣人又扫了一圈,没有收获后才转身离去。

苏岑刚松下一口气,就见那黑衣人又回过头来喝道:“别躲在这儿偷懒了,赶紧打扫,不知道门主要回来了吗?”

门主?是那个陆老爷?他这些天一直没在陆家庄吗?苏岑心下嘀咕,手上却麻利地抄起一杆扫把,忙不迭地溜了。

老头一直等到确认苏岑进了大宅子才转身离去,背手走在羊肠小道上,半途中却又提唇笑了,幽幽叹道:“孺子可教也。”

持心如衡,以理为平,诛世间宵小,还盛世太平……多少年没听人说过这些话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却是从一个毛头小子口中说出。

也是,当年的人都老的老,没的没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可不就得靠着这些年轻人了。

老头回头看了看沉寂如常死了一般的村子,说不定这一潭死水还真能误打误撞地波澜。

老头到家之后像往常一样起灶烧饭,饭做好后迎着夕阳哼着小曲又给自己剥了一个咸鸭蛋,蛋白喂了小鸡,一个油滚滚的鸭蛋黄刚要往碗里放,手一抖竟无端掉到了地上。

老头心疼地啧啧嘴,刚要去捡,却听见桌上的碗也跟着没由来地磕绊起来。

再然后,整个院子都抖了起来。

院子里的鸡鸭乱作为一团,桌子跟着抖,篱笆也跟着抖,宛若千军万马过境,却又不见一个人影。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老头猛的站起,眺望着不远处村子正中竖起的高墙,心道:“坏了……”

此时大宅子里刚刚点上灯,瑰丽堂皇,煌煌亮如白日,一直关着的两扇实榻大门轰然打开,宅子里的人无论大小职务,全都站在门前石阶下侯着,以白衣人为首,紧接着是几排黑衣人,再往后则是那些太监宫女打扮的人。

人都聚集在这儿,应该就是为了迎接那位所谓的门主,此时整个宅子里反倒是空了下来。苏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随便找了个借口,悄悄溜回了宅子。

这宅子里的一应建筑都是仿的宫廷风格,也就是曲伶儿没进过皇宫,不认得宫里的建筑,那日还道这宅子像兴庆宫,其实它仿的不是兴庆宫,而是整个皇城太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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