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又摇摇头喃喃自语道:“肯定不会,毕竟你在里头呢。”
苏岑不禁笑了:“我在里头这大理寺也不是我家开的,我可管不着别人。”
“但你肯定会为那些平民百姓主持公道的,”曲伶儿一脸笃定,“再者说你也不缺钱呀,送个美人什么的还差不多。”
苏岑:“……”
没等苏岑奚落曲伶儿回过头来冲人一笑,“你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平头百姓最怕来这种地方了,官商相护,钱能生理,就门口那俩石狮子都能逮人一口血,但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哦?”苏岑一腔风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道:“那我是什么人?”
“你是个好人,”曲伶儿冲人一笑,“苏哥哥,你是个好人。”
何谓好人?苏岑不由苦笑,恶人洒脱,坏人自由,好人却得循着世间礼法抽丝剥茧地寻求那一点真相,这世上最难当的就是好人。
拐进了坊间巷子里雨势更大了些,噼啪打在伞面上,雨幕如帘从伞骨间滑落,周遭景物都像蒙了一层薄烟看不真切。
曲伶儿突然停下步子拉了拉苏岑的袖子。
“怎么了?”苏岑问,却见曲伶儿正皱眉直视前方。
苏岑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人从雨雾深处过来,也不打伞,一身黑衣湿了个通透,临至近前,曲伶儿突然把伞往苏岑手里一递,把人往后一推:“快走!”
下一瞬寒光毕现。
苏岑被推了一个趔趄,刚稳住步子就见曲伶儿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凌空划过的匕首,紧接着身形阴诡地向后一翻,滑到苏岑身旁拉了苏岑一把,“还愣着干嘛,快跑!”
苏岑被拽的手里的伞骨险些吹折了,一想这玩意拿着也费劲,在人追上来之际手一松,伞顺着风力砸了那人满面。
趁着喘口气的功夫苏岑边跑边问:“这人什么来路?”
“我怎么知道?!”曲伶儿按了按腰上的伤,刚才那一翻腰上的伤口又裂了,渗出缕缕残红来,每跑一步都抽抽着疼。
他们这一个伤一个弱很明显不是那人对手,黑衣人一个空翻稳稳落到前面。
曲伶儿急忙刹住步子,把苏岑护在身后,暗道:“一会我拖住他,你别回头能跑多远跑多远。”
“你行不行?”苏岑皱了皱眉。
“别废话,走!”
曲伶儿一个发力飞身而上,苏岑咬咬牙,扭头跑。
刚跑出去没两步,只听咚的一声,曲伶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越过他砸在正前面的墙上,墙瞬间坍塌了一半,曲伶儿一身骨肉被凌厉的砖瓦棱角硌的七荤八素,一口气没上来倒是先咯了一口血。
苏岑:“……”
急忙上前把人扶起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的平沙落雁踏雪无痕呢?”
曲伶儿靠着苏岑的搀扶才勉强起来,用尽最后力气翻了个白眼,“苏哥哥,我就两样绝活,暗器和轻功,杀了人就跑。暗器被你收了,我要是跑了你怎么办?”
“行吧,”眼看着黑衣人一步步逼上来,苏岑随手抄了一块砖头侧身挡在曲伶儿身前,“苏哥哥来护着你。”
第15章 救场
苏岑半跪在地上正准备一块砖头先扔上去掩人耳目,再抄起一块对着人脑袋上去,顺利的话他给人开个瓢,不顺利的话……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然而那一板砖还扔就见那黑衣人侧身一闪,一阵凌厉的刀锋破风而过,兔起鹘落间,只见一人手执利刃角度刁钻地打了个旋,雨中血雾升腾,黑衣人顷刻见了血。
两个人立时缠斗在一起。
祁林!
苏岑猛一回头,兴庆宫三个大字悬在身后,好巧不巧,正是那位宁亲王的府邸。
一人执着伞慢慢过来,闲庭信步,来到近前低头看着他。明明下着雨,这人身上却纤尘不染,想是下朝不久,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下来,皂衣绛裳,如墨长发根根头发丝都看的真切。
“王爷……”苏岑只觉自己喉头发紧,梗了半天才吐了两个字出来。
“平身吧。”李释道。
苏岑:“……”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曲伶儿把头一低,选择装死。
苏岑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假死的人扶起来,心里想着曲伶儿要是被认出来了他们两个就得跟那位黑衣兄作伴在这兴庆宫住下了,急急找个借口道别:“今日多谢王爷相救,只是我这里有伤患,改日再来府上登门道谢。”
李释却全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看着曲伶儿,问:“人是你招来的?”
曲伶儿被一双目光盯得如芒在背,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怯生生往苏岑身后一躲,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我,我不认得他。”
“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苏岑垂眸道,“我最近办了一个案子,可能惹到什么人了。”
“新科仕子案?”李释问。
苏岑一愣,随即点头,断没想到这么个小案子还能入了当朝摄政亲王的耳。世人都道案子是恶鬼杀人案,这位宁亲王倒是看的明白。
“这人是凶手?”李释看着前方缠斗的两人,在祁林的步步紧逼之下黑衣人已处劣势,有了退意,却被祁林缠着脱不开身。
苏岑跟着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凶手若有这个身手,根本没必要从背后偷袭吕梁和袁绍春,更不会失手勒一次没把人勒死还把自己弄伤了。
这人要么是当日带吕梁进东市的那个身上有功夫的人,要么是吴德水那位大人物找来灭他口的杀手,无论如何都跟案子脱不了干系。
“王爷……”
苏岑刚要开口,李释已经下了吩咐:“祁林,留活口。”
祁林使的是剑,剑法却诡谲难测,全然没有中原剑法的恢宏大气,反倒带一些漠北弯刀的阴鸷狠绝。
黑衣人见自己已经失了机会,连连退败,慌乱间从腰间掏出两颗弹丸大小的东西,冲着祁林猛地扔过去。
“小心!”曲伶儿惊呼一声,电石火光间随手抄起两块石子掷上去,正撞上两颗弹丸,在空中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待祁林破开烟障再追过去,人早已没了踪迹。
祁林回来请罪,“爷,人跑了。”
李释摆摆手,祁林站起来立在其身后,冷冷瞥了曲伶儿一眼。
曲伶儿当即打了一个寒颤。
李释也没有要让两个人走的意思,边往回走边问:“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苏岑迫于淫威只能跟上去,站在雨里回道:“有些眉目了,本案两个死者都是今年刚登科的仕子,我怀疑是有落榜的人打着鬼神的名号伺机报复。”
李释放慢了步子略一思忖后摇了摇头:“不是。”
“嗯?”苏岑皱眉。
“作案讲究动机和依据,凡事都是一门交易,若是落榜的人干的,那他就是把今年登科的人都杀了他依旧上不了榜,干这些没有意义。”
苏岑跟在后头盯着李释的背影,腰身笔挺,尤见当年沙场驰骋的英姿,更重要的是这人站在伞下,一身衣带翩然出尘,而他却站在雨里淋得像只落汤鸡。虽然知道李释说的有一定道理,可心里那股别扭劲又无名而起,抬头反驳道:“若他只是为了泄愤呢?”
李释全然没注意到苏岑这些小心思,接着道:“愤怒这种东西是容易教唆人犯罪,却是一个由大到小的燃爆过程。我若是因为落榜气愤而杀人,我不会循环渐进地从底层开始杀起。”
李释突然停了脚步,回头瞥了苏岑一眼,“我会直接过来杀你。”
苏岑正循着李释的思路想着,没留神前面的人停了步子,一头撞进伞下,李释拿伞柄一抵,苏岑对着直直撞了上去。
湘竹伞柄,这一头撞的不轻,苏岑痛呼一声,额角瞬间红了一圈,愤怒地抬起头来,却跌入那双带着些微笑意的眸子里失了神。
李释抬手用中指指节在苏岑额角轻轻敲了敲,“冒冒失失的想什么呢?”
苏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两人已经到了如此距离,一把伞下呼吸萦绕间他都能闻出李释身上带着一股冷淡的檀香。
若不是李释拿伞柄那一抵,他能直接扑到人怀里。
苏岑愣了半晌,忙后退两步拱手道:“王爷恕罪。”
一边面红心跳一边心里又暗道这人好生小气,堂堂一个王爷让自己撞一下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弄脏一身衣裳,用的着拿那么硬的伞柄来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