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阙(9)
可谁知进去以后却看见了她们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还扑过去朝杜月寒要红包。
杜月寒面色惨白如纸,慌张失措地问道:“你们难道不是被囚禁了吗?”
女孩子闻之大笑道:“阙主只是雇我们在这里帮忙做事而已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杜月寒脚一软,还不死心:“可是,他曾经还绑架了我妹妹……”
“哎呦,绑架少女什么的,那是龙吸阁干的事,阙主只是在那边走的勤了些,公子可千万不要误会他。”
“对呀,我们都是阙主所救,要不是他我们都被卖到西夷去了。”
“至于绑你妹妹,那不是为了引你上钩……嘛……”
“阙主这手段虽然不入流,可他对公子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羡慕不已。就连这满院子的月离花,也是因为与公子名字相似,就跑到西夷移了过来。”
“公子?您怎么啦?”
“没事。”
他感到身心俱疲,下了山,回了弦月宗。
门主连忙问道:“你小子这几个月跑哪里去了?”
杜月寒摆手道:“没什么,这不是回来了嘛。”
门主笑道:“来生意了,龙吸阁明晚出海,我联系了官府,三七分。”
杜月寒点点头。
如果她们说的是真的,龙吸阁的工作一直受广寒阙制约,那么梁旗彩一死,他们就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他突然想到了很可怕的一点,若是真的,那他岂不是被龙吸阁利用了?
广寒阙消息封闭,珠儿一个小丫鬟是怎么知道秦州的消息的?
她一语道出了广寒令,又怎么料定自己一定就能拿到?
看似处处为了他着想,其实是步步为营,引诱他下山……
龙吸阁娶亲是假,制造假象才是真。星儿的死,说不定就是龙吸阁所为。
珠儿怕是龙吸阁埋伏在梁旗彩身边的棋子。
梁旗彩前脚在龙吸阁取走了同心挂,他们后脚就杀死了星儿嫁祸于他,珠儿在此时已经完成了任务,自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到梁旗彩一死,广寒阙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自然无所畏惧,到时候不仅没有人阻碍他们发财,说不定还有机会得到广寒阙。
当真是,算无遗策。
现在想明白了又能如何?梁旗彩已经被他亲手杀了。
杜月寒和一群官兵埋伏在草丛里,等待时机将龙吸阁一网打尽。
龙吸阁与广寒阙不同,广寒阙是土匪,官府没得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们只是占山为王,气焰嚣张而已,抢西夷,劫海盗,省了官府不少事啊。
龙吸阁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一块毒瘤,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拿他们没办法。
今晚他们突然出动了,岂知弦月宗和官府早就恭候多时。
龙吸阁气焰嚣张的只带了十几个人,官府这边一见面面相觑,生怕他们还留有后招 。只有杜月寒知道,那是因为梁旗彩一死,龙吸阁再无后顾之忧了。
官府一举出动,在他们即将上船时将十几个人拿了下来。杜月寒看了一眼马车,连忙喊道:“中计了!”
马车里的杀手破车而出,个个穿红戴绿,做女子装扮。
其中一个杀手正是珠儿……
这边码头刀光剑影,那边码头却火光冲天。
门主连忙道:“大人!那边有情况了!”
另一边荒废的码头也埋伏着弦月宗的人,官府的人见状立刻点了信号弹。
他们急急忙忙地往那边赶,害怕晚一刻这些贼人就顺流而去了。
所幸在最后一刻,他们跳上了船,擒住了龙吸阁二十几个暗卫以及他们的大少爷。
那大少爷却趁众人不注意,按下了大船的自毁装置。
轰隆隆的爆破声响起,船像是被两股大力撕扯一样,左右剧烈倾斜。
杜月寒闻到了一股□□味,大声喊道:“跳船!这里离岸不远,游回去!”
“快把姑娘们解开!一人带一个!”
杜月寒自己也不会水,怎么死都一样,就去帮忙解那些姑娘的绳子了。他害怕那些粗人一个不小心就划到了她们的手脚,基本上都是自己来,他割绳子的时候又快又准,姑娘们连一点皮都没蹭破。
船的头尾已经炸裂了,杜月寒道:“别怕,跟着他们走,很快就到家了。”
一个女孩哽咽着问:“那你呢?”
杜月寒悲怆地笑了笑:“我也犯了错,死不足惜,你快走吧。”
嘭得一声,巨轮炸得四分五裂,杜月寒胸口一阵闷痛,像是被碎片击中了。
他耳道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了,水里都是鲜血,自己的,别人的,满目嫣红。
鲜血喷薄间,他握紧了手里的广寒令,沉入了水底……
龙吸阁被抄了,简直是大快人心,百姓们皆奔走相告。
门主笑道:“月寒,这次你可是大功一件啊!好好养伤吧,最近就别出任务了。我在西郊有座宅子,倒是清幽僻静,适合修养,你可不要推辞啊。”
“多谢门主。”
“跟我还客气什么。”
弦月宗新来了一个密探,一身月牙白的衣袍,笑容清朗,谦逊有礼。
杜月寒看了那少年一会儿就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半弦门主笑道:“倒是跟月寒极为相似,都一样的意气风发,让人艳羡啊!”
这公子风清月白,哪里跟他像了?
半弦门主看着杜月寒黯然神伤,问道:“你怎么呢?心情不好?”
杜月寒勉强笑笑:“没事,我也羡慕他。”
羡慕他如水似月,冰心雪魄,不像我……
那个少年被赐名问月。
问月很喜欢黏着杜月寒。见他总是皱着眉,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道:“弦月,你是有心事吗?如果可以,讲给我听听吧,你这样会憋坏自己的。”
杜月寒摇摇头:“说了你也不懂,徒增烦恼罢了。”
问月当然不依了,非要他讲。
杜月寒只好妥协,其实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点。
他说,我被一个恶魔囚禁了,他毁了我的一切,把我关在富丽堂皇的牢笼里,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天都在黑暗里摸索,我特别害怕,害怕得不敢睡觉。我没有自由,没有灵魂,像一具尸体一样……恶魔有时候会带我出去走走,有时候会教我射箭,他经常凶我,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我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恶魔就每天陪在我身边。再后来,我为了逃出来就亲手……杀死了他……
问月道:“这个恶魔喜欢你吗?”
杜月寒摇头:“我不知道。”
问月又道:“那你喜欢这个恶魔吗?”
杜月寒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抠得手心血肉翻卷,他说话的时候喉咙都在发疼:“不……我恨他,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
他辞了弦月宗的密探一职,牵马离开了秦州,再也不想跟这个地方有一点瓜葛了。
他想忘了这座城,忘了那个人。如果可以,下辈子就别再相遇了。
城外花瓣纷飞,像极了某个场景。那天那个人躲在不远处偷偷画他,他其实都知道了……
现在都喜欢种月离花了吗?他看着西郊的遍地粉霞红了眼眶。
月离花还在,可那个给他种花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茫然地抹了抹眼泪,眼眶比月离花还红一些。
他住在了西郊别苑,不忍就这样离去。万一……他还活着……找不到自己了怎么办?
月色清离,花瓣飘凌,覆盖了西郊小院,落了一地皎洁无瑕。
杜月寒醉倒在了花树下,酒水滑过嘴角,湿了脖颈、发丝,不知怎么还湿了眼眶。
银镯子、水玉琴、广寒令、镶铁弓、同心挂、银匕首……还有永不凋谢的月离花,漫天绚烂的烟花,层层叠叠的旧红帐……关于广寒阙的一切,都在午夜梦回时通通回现在了脑子里。
就是没有那个人的面容。
……
来生,我愿化作月离树,或者是化作月寒花,落在你的眉间,可不可以不要把我踩进泥里?
那好,就把你盛在心上。
来生,我愿化作窗边月,十年如一日,夜夜留照君。
那好,我就开着窗,拥月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