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番外(42)

萧禅师见他为此郁郁,又好笑又同情,想着带他沿路散心散散这胸中块垒。

听了萧禅师这番叹息,元猗泽也若有所思,不由得道:“你我二人、陶骁还算有幸,其余几位生年有时去的有些早了。”

元猗泽说的是少年时结伴交好的一群人,如今数来竟只有他们三人了。

萧禅师敛了笑意,正色道:“陶云驰固守北境,虽是赤胆忠心,但毕竟这么些年了,你怎么没想过将他调回洛京?”

元猗泽揣摩着他的神情道:“当日离开晖县,我第一程便是随着辽北商队去的燕州。”

萧禅师安然坐下,望着他道:“有什么要紧事,你竟第一时间便要去寻他?”

元猗泽回道:“当年我执意动兵契赫,与他之间实在有了些龃龉。这些年的调令他固辞不受,我心中自有愠怒,只是一直不曾发作。此次离京,我首要去边境瞧瞧,看看他陶骁屯垦安民究竟是何成就。”

“想来是他叫你心服口服了。”萧禅师撑起一膝,扭头远望道,“他虽固执,但从不做无用功。便是当年求爱范氏,也是想方设法成就了。”

“我们之中,独我是闲散人,说实话我从未想过今生还能与你重逢。我以为要么你在我灵前上香,要么我见全城缟素回京再见你一面。”萧禅师笑了笑,“谁能想到你竟能舍下至尊之位,远庙堂近江湖,倒做起了一文不名的隐士。”

董原听他这番话几乎要忍不住,假胡子都要气得吹起来,元猗泽倒无所谓,应道:“哪及得上梦微先生?我不过是这些年案牍劳形累了,且深入民间也不失为施政的一个法子。两年来所见所闻颇丰,大有数十年载光阴虚度之感。比方说这顾渚紫笋……”

说到这儿他恍然大悟,喃喃道:“这也是元頔使的坏吧,不叫我喝上我最爱的茶。”

听了他这话,萧禅师失笑道:“太子得君父放权,这是多大的美事,他为难你作甚?”说着萧禅师又想了想,道:“其母美名我昔日也曾听闻,想来这孩子也该是聪慧明理的,不然你也不会放心将江山社稷交托于他。只怕他思父心切,盼着你早日回宫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元猗泽轻咳了一声道:“执掌江山,哪里容得他想这些心思?”

萧禅师觉得元猗泽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船渐渐停下,他便起身继续摇橹。

元猗泽倒回舱中,耳畔水波声和欸乃之声回荡,自有空灵之感。他不免想到:如今元頔又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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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师是和尚的意思,所以问题少年元猗泽才喊人家小和尚。新副本来了

第43章

萧禅师摇着乌篷船进入山阴境内,夜里不曾睡好在船舱补眠的元猗泽悠悠醒来,探出身子看了看沿河两岸,疑道:“此处河道如此狭窄,是离了太湖了?”

萧禅师笑道:“山阴境内哪里还有太湖,你可真是睡懵了。这条水道系前景云城公主命人开凿的,原是为她出游用,水道尽处便是她昔日的产业泓源别墅。”

南朝偏安两百年经历数代,元猗泽回忆了一番问道:“是景元帝之女,后为谢家妇的那位云城公主?”

萧禅师应道:“不错,正是她。其子谢清朗谢相与我先祖子明公交好,这座产业后来便到了子明公名下。子明公后裔复归萧氏,泓源别墅在梁国时犹往来贵介鸿儒,多为慕谢公风采至其遗迹追仰。后昭朝立国萧氏阖族北上,这里才渐渐荒芜。听说曾为流民所据,待此处无人修缮屋坍墙倾后便彻底成了废墟。只是这条水道自谢清朗始便开放与周边民户作出行运输之用,数百年如旧。”

“江山如画,俊彦不在。昔日繁华如今空余流水了。”萧禅师感慨了一番。

元猗泽听他说了半天才想起那位萧氏先祖系萧晔萧子明。萧晔早年破出家门同兰陵萧氏决裂,数代以后其子孙方归宗,以富可敌国的财力襄助本家取南齐而代之,萧晔得以追封吴兴郡公。而萧禅师口称之谢相系景朝南渡第一功臣谢存之孙谢旻,曾任南景录尚书事,时称谢录公。元猗泽的祖先一统南北,结束了中原数百年乱局,他身为元氏子孙对此偏安人物并无多少仰慕之情,反而说道:“南景数位帝王失驭强臣自亡齐斧,倒叫陈郡谢氏等渡江而逃的侨姓占尽风流……”

“元七郎,莫忘了你母家也是渡江侨姓。”萧禅师不满道,“如今风流俱散,在人家的故地还需持有几分敬意。”

元猗泽闻言扬眉,伸手掬了捧水呲他:“小和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究竟是谁家故地?”

萧禅师恼怒地躲开,将摇橹扔给董原,说着便要扑身过去打他。元猗泽见状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小心船覆!”

萧禅师冷笑一声:“这里只你不会水,怕什么?”

元猗泽转念一想也是,拦着他道:“好了,莫作这些口舌之争了。你不是要去寻王元朗吗,来这里做甚?”

萧禅师见他又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冷哼一声:“王元朗隐居之处就在这附近的宛委山。”

元猗泽望着两岸枝杈横生荒草遍布的密林道:“史载云城性好奢侈,两百多年前这里应当不是这样的。”

“不错,这位公主元帝、康帝朝皆受宠,赏赐无尽,故而作风十分奢靡。只是这里如今已成野境,十分可惜。”萧禅师说道。

元猗泽看着他感慨万分的神情忽起狐疑,盯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有此伤物之情还说个没完,倒不像你萧禅师了。”

元猗泽眼神锐利,萧禅师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小子越老越不好骗,打哈哈道:“人事代谢心生感慨,有什么奇怪的?”

“不对,你到底是何所指有什么话想说,你必须说个明白。”元猗泽盯着他不放,不依不饶。

萧禅师背身向他,含糊道:“只你疑心病重,回去躺着吧。”

元猗泽见他不肯说,便决意他说什么都不允,随即便躺回了低窄的船舱,等着早日到岸。

萧禅师坐在船头,时不时伸手掠过低垂下来的枝桠,同董原道:“这些年你怎么受得了他?”

董原轻咳一声:“先生慎言。”

萧禅师嗤笑一声:“我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他虽是人间帝王,我却无求于他,没必要对他毕恭毕敬。只是这一次我确实有事想求他,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董原见他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心想这话怕是说给陛下听的,便顺势给他台阶,问道:“是什么事呢?”

萧禅师难得露出为难之色,道:“我素慕谢公风采,憾他英年早逝。泓源别墅系他少年优游之地,亦曾是我萧氏先祖与他情谊深重之所在,坍颓成废墟未免可惜。我虽有心重建,只是时移势易,这里已归山阴县公地……”

“这时候总算想起来我是皇帝了。”元猗泽插话道,他仰起身子拍了拍萧禅师的肩道,“你便重建了又如何?谢清朗能重回人间,还是你能回转时空与他相见?遗迹既成遗迹,又何必执着,这倒不像你了。人道你萧梦微书痴画痴酒痴三痴,你何时又添了这桩痴?”

萧禅师闻言摇摇头:“你这铁石心肠。人有遗憾惋惜皆是寻常,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倒是异数。”

元猗泽不为所动,冷哼道:“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谢旻当初既弃世远遁,舍外物不顾,便是已经看穿这俗尘了,何须你为他凭吊遗迹?”

“弃世远遁?”

元猗泽应声道:“正是,非《景书》所言遭忌而忧惧死,你也无须再为他不平。”

萧禅师想了想,随即笑道:“你元七郎虽不讨喜,却不会骗人,我信你。既如此我便不做此想。本来也是正好撞上你,便想着顺道……”说罢他一身轻松,起身道,“不用求你,如此甚好。”

元猗泽捻起偶然落到船头的一片枯叶,将它送入流水中,缓缓道:“我自然会骗人,只是没有骗你罢了。”

萧禅师没听到他这句话,董原却在意了,知道陛下指的是哪件事。

那年中秋,在明月高悬流水浮灯的美景中他骗一个人离开,至此不见。董原至今想来仍觉得心悸,不敢去想太子如何面对这样的乐景下猝不及防的别离。那时太子推搡不过人群,呆怔地望着天上绽放的烟火,他和陛下一道在远处看着。董原以为陛下会被触动,元猗泽却是漠然地换上装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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