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番外(16)
元頔心道不对,那时他骑的是汗血宝马。现在我们明明是在长林苑,夭夭还在等我开球。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情种?”那人坐在马上俯身对自己说道。
元頔听了这话一震,颤声道:“你是广阳王元猗泽,你不是……”
他始终吐不出那几个字,心神撕扯五内俱焚,忽然眼前一黑便听到许培的声音焦急呼唤:“殿下!殿下!”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眼便瞧见双目红肿的许培。
元頔望着他缓缓道:“大伴,我梦到广阳王了……”
许培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广阳王”乃陛下践祚前的封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在他怔愣之际,元頔又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此刻清风拂来闲庭花落,仿佛又一春。
太子想遇见少年时的爸爸,但他遇不到
第18章
消夏宜食冰。元道徽坐在荷塘前捧了一碗冰碗,银勺搁在指尖久久不动,望着眼前一片半阖的残荷发呆。
陆萍君回公主府听下人回报后便往荷塘去寻她,正见到妻子这副情形,便上前取走了她手里化了大半的冰碗叫人端走,蹲身握住元道徽的手道:“怎么啦?”
元道徽抬眼望向他,踌躇了一会儿方道:“自父皇谒泰陵归京至今近三个月了,因抱病的缘故,我始终不曾与父皇相见……”
陆萍君垂眸抚着她冰凉的指尖道:“太医院每日请脉,陛下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罢了。”
元道徽抽出手,陆萍君的目光顺势上移,见到她忖度中带着丝冷意的目光,竟同陛下有六七分相似。
“那日我出降,父皇破例亲临陆家,既是对我这女儿的厚爱,亦是对陆家并你的信重。”元道徽抚着坐榻的扶手沉声道,“是与不是?”
陆萍君覆上她的手道:“自然。”
元道徽挥退下人而后道:“你伯父为虎贲军都指挥使,你婚前曾任奉宸卫奉裕,执刀护卫御前。北衙禁军和东宫十率中又有多少你陆家门人子弟?陆萍君,你为什么能做我元道徽的驸马,你心里明白吗?”
陆萍君望着她高贵明媚的面容道:“我明白。”
元道徽倾身捧着他的脸颊道:“看来你并不十分明白。我的父皇在臣子面前是威严的君主,但在我们这些子女面前,他是一位好父亲。洛京朱紫子弟不知凡几,他何以独独挑中了你?家世比你显赫的、相貌仪容比你美的、才学胜你的并非没有,可他最后选了你做新昌公主的驸马,绝不会仅仅因为你陆家世代忠心有功朝廷。因为他知道你喜欢我。”
陆萍君一怔,元道徽叹了一声:“父皇不是将我作为一枚光鲜的棋子纵横朝堂,他也不需要这样的手段,他只是希望我的夫君非敬我实爱我。这是太子哥哥不晓得的缘故,他虽是父皇最爱的孩子,但是他的心好像离父皇越来越远了。”
元道徽凝视着陆萍君缓缓道:“自沈昭仪过世后,每年净徽的生辰礼都有父皇亲自准备,太子哥哥亦同。今年父皇抱病便罢了,却连为人最谨饬严整的太子哥哥都忘了我为什么要往金明山看望小妹,这是小妹十岁的生辰啊。星文,你能告诉我这是何故吗?”
陆萍君心神一震,在他眸色深沉注视着自己不语的时候元道徽黯然地起身,望着荷塘中蜷缩的残荷道:“他们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哥哥,而你是我的丈夫。我虽不想从中作任何选择,但你和我都不能逃避必须要选,我选谁你已明了。陆萍君,你要我夫妻二人分道扬镳吗?”
她话虽狠厉,实则背身向陆萍君时袖中的手微微发颤不能自制。
半晌之后身后传来陆萍君的回答:“我与公主夫妻一体从不曾分离。”
元道徽听罢微微笑了,而后又复忧伤:“为什么会这样?”
熙宁十二年春,太子元頔十五岁,新昌公主元道徽十四岁,他们是昭朝最尊贵的少年,也是皇城中最耀眼明媚的风景。长林苑的马球赛在太子元頔手持画仗飞身击起彩球后开始。宗女组成的“毓英”队以新昌公主元道徽为首,个个英姿飒爽又美貌如花,足踏千金马身如翩飞燕,手持偃月仗击球若流星。
元道徽球技极佳,身形又美,惹得场下众人称赞。元頔见妹妹人才如此出众自然也得意,忍不住对身旁的宋禹、陆萍君等人炫耀道:“此为我元家娇女,如何?”
宋禹见他难得露出这满脸自得,晓得他着实疼爱妹妹,将心比心也了解元頔的心思,但是自家妹妹亦不遑多让,便不服道:“公主千金之躯,场上自得避让……”
在元頔笑意僵住的时候陆萍君悠然道:“宋娘子冲撞起来倒不像是有避让。”
宋禹惯与他斗嘴,觑着眼望向场内道:“陆十一娘倒是比我家璇儿懂规矩,绕在场边不敢纵马呢。”说的正是陆萍君的堂妹陆芮。
陆萍君却不和他争,只“嗯”了一声逼得宋禹自讨没趣偃旗息鼓。
陆萍君比他大一岁,年后已入奉宸卫供职。作为武将世家之后陆萍君武艺拔群为京中子弟翘楚,盖因他习武有刻苦不辍之名。宋禹颇好游冶,便是与他交好也难得能约他出来。这回宋禹见他同来观赛,以为是来替堂妹加油,没想到他对堂妹的表现兴致乏乏。见此情形宋禹便有了猜想,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起陆萍君一路的反应,看他何时笑了何时紧张了,又是注目不移在何人身上。
一旁的元頔看着场上的妹妹连入三球的潇洒身姿忍不住说道:“吾家大妹如此人才,不知哪家儿郎有福分?”
此言一出,宋禹和陆萍君等人齐齐看向他。
元頔自知失言,清咳一声道:“孤有感而发。”
宋禹点头:“殿下心境臣略知一二。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人中龙凤,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何人能取这掌中珠呢?”
元頔感慨道:“时光荏苒,新昌也是个大姑娘了。”
宋禹望向场内,只见新昌公主反手挥仗划出半月形状,将彩球自半空截住抛向队友。正在这时公主辫上束着的金环飞出,直直地向其身旁一个闺秀的脸飞去。公主立马飞身跃起,踏着马鞍一手揽勒一手凌空展臂,将那疾飞出去的金环握住。看台上的众人惊呼,元頔和陆萍君都急急起身,元頔更是大呼道:“保护公主!”
在众人紧张之际新昌公主仿佛听到了哥哥的大呼,鞚马回头稳稳地落腿坐了回去,朝主宾台上的太子扬手示意。
元頔放下心来,坐了回去道:“这丫头偏又爱美,束发了还要这样一堆琳琅装饰作甚?”
宋禹闻言噗嗤笑道:“殿下说笑了,似公主这般绝世佳人就得要金玉来配才是。恕臣僭越啦,臣以为公主无论宫装骑装都光艳照人,不能因是骑装就疏忽了打扮。”
被宋禹这么一说,元頔忽想起自己自在花桥见到妹妹便觉得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身骑装束发的元道徽实与父亲有六七分相似。平日里元道徽着宫装倒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元頔想,若是父亲少年时怕是同夭夭更为肖似,不知又是怎样的风华呢?
在元頔出神之际,忽听到山呼“陛下”的声音,他回神望去,周遭所有人皆已拜倒,连场上众女也纷纷下了马。
这时场上一身红衣的元道徽扔下球杖兴奋地冲向彩旗招张的围栏:“父皇怎么过来了?”
元頔越过拜倒的众人大步流星迈向人群之中赭黄的身影,那人也似察觉到了侧身望来,对他露出笑意道:“朕本想悄悄来看新昌,未成想扰了比赛。太子,你吩咐下去,叫他们一切如常继续比赛。”说罢元猗泽又点了点元道徽的额头:“你方才凌空去接金环的样子被朕瞧见了,以后再不许这样冒险。”
元道徽低下头咕哝:“不然便要击伤别人的脸了,那可是女儿家的脸。”
元猗泽蹙眉道:“那若是你伤了呢?”
元道徽滞住,元猗泽继续道:“她未必躲不开。可若是你受伤了,不论轻重反倒都是她的过错了。”
见元道徽面露沮丧之色,元猗泽只好指了指元頔笑道:“若她真有什么好歹,只怕你太子哥哥便只能替你将她纳入东宫了。”
“所以以后若再上马击球,头上丁丁当当的东西便不许戴了。”元猗泽放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