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78)
金娥被对方按着,在椅子上落座,望着黑衣的背影急急地闪进厨房,终于轻叹一声,将视线转回到桌边的蝴蝶花。
花株的确是仓促采来的,斜斜地插在一只旧瓷瓶里,瓷瓶侧面有几道裂纹。底部沾满泥土,倒和周遭的一片狼藉很是相称。
莺歌楼里一片破败,冤魂还在院中徘徊,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焦味。
只有这株淡紫色的花不曾沾染萧索的气息,在这残缺破败、不尽如意的人世上执拗地盛开着,拼命挺直腰杆,简直就像赤怜的缩影。
她的人生,决没有她所说的那般轻松。她是如何独自挨过两年的时光,如何切断与血衣帮的联系,如何攒下钱财,又是如何获罪,在天牢中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金娥越是思索,脑袋便越是沉重,眼眶又酸又涨。眼泪不自觉地涌出,被她用手背迅速抹去。
她几乎要憎恨如此软弱的自己。
这时,她听到砰的一声响动从后厨的方向传来。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心下一紧,顿时间,脑海中的昏涨都烟消云散,她立刻站起身,往后厨的方向跑去。
*
后厨没有遭袭的痕迹,也看不见入侵者的影子。倒是金娥慌慌张张的模样将赤怜吓了一跳,面带惊色地转过身。
赤怜的脚边是一滩碎片,呈深褐色,泡在四溅的药汤里,还在滋滋地冒着热气。金娥花了些功夫才辨认出那些碎片的原型,是放在柜架中的松纹泥壶。
灶台中的火也被浇灭了,灶膛里只剩下几块热炭,表面烧成白色,烟灰飘得到处都是,有几抹落在赤怜的鼻头上,好像是沾了雪花。
金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没想到你也有笨手笨脚的时候。”
“让姐姐见笑了,”赤怜嘟着嘴道,“我再找找别的炊具。”
金娥踱到她身边,再度审视地上的碎片,道:“你方才拿的那种泥壶没有经过高温烧制,不够结实,受热久了便会裂开,只能盛些冷汤,不能拿来煎药的。”
“哦。”赤怜点头应道,声音有些发干。
金娥莞尔一笑,道:“看来你不曾下过厨吧?”
赤怜一怔,很快答道:“是没下过,但可以学。”
金娥道:“这次还是罢了,你去坐着,我来煎药。”
赤怜立刻摇头:“那怎么行,本来药就是为你备的,怎能反过来劳烦你?”
金娥往灶台上瞥了一眼,歪过头道:“但是你若再摔上一回,药就被你洒干净了,到时候我们就只能煎水。”
赤怜皱起眉头,将手中的炭叉放在身旁,低下头,露出黯然的神色。
赤怜的眼睛不大,眼形也不算好看,眉毛颜色浅淡,未经石黛勾画,单调得像是冬日里的枯木枝桠。但她的睫毛却很长,将她的眼眸衬托得异常生动,只有凑到近处,才能瞧清个中奥妙。
金娥瞧在眼里,心底像是被那浅淡柔软的睫毛勾住似的,隐隐悸动,脸上露出笑容,柔声道:“没关系,我闻过蝴蝶花的香气,精神便恢复了许多,身上也不觉得难受了。”
赤怜只是摇头,口中发出自嘲般的轻笑声:“花又不是药,哪有这般奇效?”
“本来是没有,但有你一番心意灌注其中,便不一样了。”
赤怜抬起头,神色骤然一变,突然抓住对方的手。
金娥被她的动作惊到,不知不觉间,五指便已被赤怜拢在掌心,两人在院子里才牵过手,但那时赤怜刚刚从室外归来,手上还带着凉意,手指有些发僵,与此刻截然不同。此刻她的手指被炉火熏得发热,掌心沁出一层微汗,好似胶水似的,将两人的肌肤粘得更紧。
金娥觉察到她的指尖在颤抖,问道:“小红,怎么了?”
话音未落,金娥便觉得眼前一暗,是被骤然接近的身影挡去了光,紧跟着肩上一热,是被一双手臂牢牢地箍紧。
她的额头贴上赤怜的肩膀,感到对方的呼吸灌入耳朵,裹挟着几百个昼夜里积攒的热度,如此迫切,每一次吐息都像是在倾诉着心意。
“姐姐,我早已迷上你。你知不知道,你与那些男人同床的时候,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金娥只是摇头,喃喃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赤怜高声道,“我想得很明白,男人能给你的东西,我一样都不缺。”
金娥怔住了,过往累积的痛苦本已尘埃落定,却被这一番话再度搅乱,纷然扬起,漫天飞舞的尘埃钻入她的眼睛,使她眼底涌起阵阵酸楚。
她低声道:“男人不曾给过我什么。”
赤怜低下头,忽地勾起嘴角,与方才带着羞涩的笑意不同,嘴角高高牵起,很是张扬,很是狂妄,眼睛也眯成两条线,乌黑的眸子像是锁定猎物似的,牢牢地盯着金娥的脸。
她的面容已全然褪去了孩子气,金娥望着她,没来由地想,尽管她的唇上没有涂抹胭脂,但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一定会被她掳去心神。
可是她的眼里没有男人,只有自己。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炽热,令金娥感到一阵惶恐,不禁挣动肩膀,试图离开她的臂弯,但下一刻,她的声音却贴在耳畔响起:“如此正好,往后你所要的,都由我来给你。”
话毕,她低下头,不由分说地贴上怀中人的唇。
金娥在愕然中睁大眼睛,望着视野中骤然放大的脸庞,睫毛几乎贴上自己的眼睑,她的唇齿被对方撬开,探入口中的舌头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宛如一条灵蛇,紧紧地勾住她,在她的齿间游走肆虐。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呼吸也愈发急促,这个意料外的吻实在太过热烈,太过赤诚,不仅纠缠她的唇舌,也将她的心神侵占得满满当当。
她很快便喘了起来,起伏的胸口也牢牢与对方抵着,在挤压中变得更加敏感,她只觉得双腿发软,藏在鞋里的脚尖都要蜷缩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赤怜终于放开她的唇,但手臂仍旧牢牢地揽着她,垂下视线,露出笑意。
她的呼吸颤抖着,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道:“小红……你我都是女子,我们不能如此……”
“为什么不能?”赤怜反问道,“男人都是废物,只顾自己开心,只有女人才能让另一个女人快活。”
金娥仍是摇头:“这……这未免太伤天害理了……”
赤怜凝着她,一字一句地辩道:“谁是天,谁是理,我们一样生在这世上,一样受苦受难,为何女人的活法却要听男人摆布?若是老天爷这样说,我便要扯开他的胸口,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一颗黑心肠。”
这番质问与控诉,像是亲手将过往的苦难撕开,淋漓地呈至对方眼前,结痂的伤口还渗着血,挂着腐朽的烂肉,但赤怜心意决绝,没有半点畏缩。
金娥却已不敢再看,她移开视线,道:“小红,你还年轻,你此刻糊涂,往后怕是要后悔。”
“我等了五百个昼夜,但我没有一刻后悔过。自古有多少男人让女人不幸,我与他们不一样,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这般笃定的口吻终于将金娥撼动,后者终于不再辩驳,只是微微仰起头,有些木然地看着对方。
赤怜勾起嘴角,再度将她拥进怀里,而后将脸埋进她的颈间,洒下灼热的吐息。
金娥很快发现了赤怜的意图,理智叫嚣着想要抵抗,但颈间却传来阵阵酥麻,被热气吹拂之处犹如点燃了火,烧得她浑身发烫,腿脚瘫软,只能靠向对方。
赤怜像是得了鼓励,顺势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几乎将她半抱起来,靠在灶台边。金娥发出一声低呼,下一刻,贴在腰间的手向下滑落,滑至腿侧,熟稔地找到裙摆的岔处,探进去。掌心温热的触感是如此鲜明,几乎使她惊呼出声。
她对这番伎俩太熟悉不过,只是过往总由她去迎合,但这一次她却被对方的膝盖牢牢顶着,陷在对方的怀里,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对方挑逗。
修长的手指愈发贴向隐蔽处,终于使她不堪躲闪,发出低吟声:“小红,你怎么懂得这些……”
赤怜贴在她耳畔道:“我在你床下躲了那么些时日,可没有睡过去。只可惜那时我胆子小,若让我回去,欺负你的男人便没有一个能活命。”
金娥的呼吸一滞,拼命扭动身体,推搡着对方的肩膀道:“你先停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