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36)
思忖之下,虞致壬便猜测是骆宽刻意躲着他不见,便索性在人家府中等着,总算是在宵禁前等到了同西平王小酌回来的骆大人。
“侯爷久等。”骆宽仍是一贯的不冷不热,刚吩咐上茶,面色不大好的虞致壬便道:“想必骆大人知道本侯此行目的。”
骆宽了然颔首,又吩咐道:“下官明白,来人,将侯夫人带出来随侯爷回去。”
原本还诧异于骆宽的好说话,听到后半句话面色便更难看了些,他皱起眉道:“骆大人,本侯此行是要将夫人与我儿一同带回去。”
骆宽沉吟片刻,面色冷肃地回绝:“二少罪证确凿,本朝铁律不容徇私,侯爷还是带令夫人回去吧。”
不肯放人,也是要严办的意思,虞致壬面色骤然阴沉,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骆宽!你什么意思?”
骆大人琢磨自己这意思挺明白的了,他不悲不喜地淡淡道:“侯爷,杀人偿命,下官职责所在。”
两厢僵持不下,虞致壬威逼利诱都用了个遍,奈何骆宽油盐不进,就是不肯松口。
永定侯府的老侯爷当年也是一员虎将,可惜虞致壬却无心武艺,又被上面那位借机削了兵权,如今的永定侯府可是大不如前,骆宽有恃无恐。
折腾了足有半个时辰,虞致壬才黑着脸拂袖而去,摔门声震天响。
骆宽若有所思地瞧着惨遭泄愤的门,琢磨着若是坏了,修门的钱得让西平王府出。
他是清官,两袖清风,穷得很。
——
虞致壬到底还是先将虞康氏给救了出来,得知儿子还身陷大牢,虞康氏早已没了精致贵气,发髻微乱,神情憔悴,上了年纪再经此折腾,原本美艳的脸也显得枯槁,泪眼迷蒙地哭诉:“侯爷,你可得救救澜儿啊,伤还没好,怎么受得了牢狱之苦啊!”
“夫人放心。”虞致壬收敛了阴沉脸色,轻轻拍了拍虞康氏的手,切齿狠声:“明日本侯便去拜访太子殿下。”
虞康氏这才噙着泪点了点头,垂下头去的刹那,原本楚楚可怜的神情骤然狰狞狠戾起来。
虞易!一定是那个小畜生干的!
——
永定侯府二少进了刑部大牢的消息当晚便走露风声,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精便有所察觉,骆宽一人怎会对永定侯府动手,背后想必是有旁人的授意,虞澜行事张狂,但还不至于蠢到得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近期唯一有所冲突的,可不就是西平王府那位煞星!
自从这煞星还朝,永安城饭后闲谈的话题便没少过,哪一件大事都少不得这位!
想起暴毙家中的林三少,再瞧瞧转眼便进了刑部大牢的虞二少,众位大人一时间人人自危,忙告诫自家小辈万万不要招惹这位年岁不大的西平王。
在梅庚尚不知情时,他俨然已靠着桀骜凶名成了诸位大人威胁自家晚辈的有效手段。
次日提审,证据确凿之下,骆宽在刑部诸位大人惊恐的眼神下定了罪——秋后处斩。
堂下的虞二少狼狈不堪,没了往日的光鲜亮丽,虞澜虽娇狂,听到这宣判时也彻底慌了神,状若癫狂地狠狠嘶吼:“我爹是永定侯!我是永定侯世子!你们敢!你们敢!”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为我等伸冤!”
苦主们跪伏下去,夹带痛快与悲戚的声音将虞澜的吼声压下。
他的疯狂在数位苦主哽咽的高声谢恩下,也显得无比可笑,仿佛一场染血的闹剧。
消息一经传出,便又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满朝文武震惊不已,虽然早知骆宽的性格,但也未料到他竟如此雷厉风行地定了案,永定侯前脚刚进宫去哭诉,骆宽后脚便将整理好的卷宗规规矩矩地递到了楚恒之眼前。
铁证如山,虞致壬也无话可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年般地走出了皇宫。
他知道,宠爱了多年的儿子再没了翻身的可能。
——
宫殿富丽堂皇,进出宫女容貌姣好,身姿婀娜,殿内燃着香,沁人心脾。
倚在小几后的男人身着奢贵金袍,眼神难掩倨傲,似笑非笑地缓声道:“侯爷,连父皇都允了骆宽判案,本宫可也插不了手。”
虞致壬脸色铁青,楚砚倒是事不关己之态,高高在上地睨着他,“虽然本宫帮不了侯爷,不过倒是能告诉侯爷,骆宽背后的指使之人。”
“什么?”虞致壬一怔,便瞧见楚砚面露讥讽,“怎么?侯爷居然以为这是骆宽自己的主意?”
虞致壬沉思片刻,“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楚砚戏谑道:“还想不出?虞二少被关入刑部大牢的那晚,骆宽去见了梅庚,侯爷想明白了?”
虞致壬一愣,旋即眼底倏尔涌出滔天恨意,如今虞澜危在旦夕,他与西平王府之间便是杀子之仇,脸色近乎狰狞地问道:“殿下此言当真?”
“侯爷不信,大可再回去查。”楚砚点到即止就不再搭理他,挥手道:“送客吧。”
——
虞致壬不肯放弃,毕竟秋后处斩便意味着还有翻案时间,本想着如以前一般威逼那些苦主闭嘴,或是直接杀人灭口,可他却发现根本寻不到那些苦主人影!
不过一日时间,骆宽不畏侯府替百姓伸冤的美名便开始在市井间流传,而虞澜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从前他是侯府千般宠爱的少爷,即使如何跋扈嚣张,也无人敢明面上提,最多背地里咬牙切齿地唾弃一句混账!
这回落了难,便成了那话本戏折子里十恶不赦的罪人,哪个自命清高的文人墨客提及,都是一句深恶痛绝的感慨:禽兽不如!判得好!该死!
策崽像个小可怜()
第五十三章 世有楚郎,足乱心矣
薄云淡月,王府内书房墨香正浓,烛火摇曳,案前的男人身着白衫,乌黑长发垂至腰际,因湿漉而微微卷曲的发尾不时滴落水珠,劲瘦的指节内握着紫玉狼毫,挥笔落墨,一副灵动美男图便跃然于纸上。
寥寥几笔,勾勒天人之姿,泼墨长发,眉眼如温润春风,虽是男子,顾盼间却携温软风情——是楚策,数年后的楚策。
梅庚有些出神,瞧着那还未完成的画,怔忡不已。
容貌本就是极美的,属于男性温柔的美。
楚策的美不似梅庚极具侵略性与凶戾的俊美,而是柔若温水,而真正让梅庚动心的并非是那惊艳的容貌,而是自世上最阴暗肮脏角落爬出来后仍旧仁善的赤子之心。
人性复杂而丑恶,又怎能从一双眼中瞧出来,无论是恨是爱,只要有心藏匿便瞧不出。
而他望向楚策的眸时,以往只觉得舒服,后来才渐渐明白,楚策还小时瞧着他的眼神内,尽是依赖与信任,甚至时而会惶恐,会小心翼翼。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他不会再露出那样的神情,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是波澜不惊的平淡,从枯井变成了让人瞧不清的深潭。
片刻,梅庚又添上一笔墨迹,在角落上落下题字——世有楚郎,韧若雪压翠松,经年相伴,足乱心矣。
墨迹未干,门外便响起刘管家的轻声:“王爷,风月楼的消息。”
梅庚略微抬了眼,映着烛光的眸泛起瘆人冷色,嗓音冷冷:“进来说话。”
刘管家进了门,将手中的一摞账本及密信呈了上去,同时道:“来的人说徐钰休和袁通把账簿销毁了大部分,但剩下的这些也足够定罪,以及其下官员和太子一党都有插手,押送的沿路官员克扣证据都在其中,王爷过目。”
梅庚微蹙眉,反问:“洛王呢?”
他就不信老四的手上干净,若是查不出,定是藏得太深。
刘管家轻轻摇头,“风月楼未提及。”
“嗯,你下去吧。”梅庚颔首,待刘管家退出去后,一本本地开始翻阅账本,这一瞧,倒是发现了些许猫腻。
烛光映着男人唇边一丝讥笑,半晌,一声轻嗤响起:
“楚洛,好算计。”
分明是称赞的话,却说得无比不屑。
——
三日后,刚刚将林家与永定侯府搅和得鸡犬不宁的西平王,又在朝堂闹出一场大戏,正是那当日许诺的半月之约。
太和殿上呈物证,又提上了几位参与贪污的官员上殿,三日的时间,足够梅庚将官银寻出,几人抵不过确凿证据,上殿作证倒是拆穿不少,首当其冲的便是工部尚书与户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