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113)
再有多言者,便被御史台追查不休,接连贬黜数位朝臣后,他们总算是歇了心思,不敢再招惹西平王。
甚至不少曾以为淮王同西平王做戏者,此刻匪夷所思——这两人当真是一对?
手握实权,稳稳当当立于高处时,便足以蔑视天下人。
譬如先前贪图享乐醉生梦死的先皇,不也是安安稳稳地在龙椅上享受了一辈子。
楚策登基不过一月,梅庚收到陆执北的信,恭贺之余便是惴惴忧心。
梅庚思忖着,提笔回了一封信,提及先前与陆大小姐和离的赵贤,前几日因花柳病病逝。
新君改国号绥和,与前世接下的烂摊子不同,如今的大楚已非昨日可比。
绥和一年春,天降灾,水祸起。
前世那场水患,竟提前数年,汹汹而至。
瞧见奏折时,梅庚与楚策同时沉默。
这些年因疏通水患挖掘分支,但到底需要时日,并未完全竣工,来势汹汹的水患吞没城镇村庄,终是未能躲过前世劫数,甚至这水患还提前了几年。
朝堂上下再次紧绷不已,也无人在乎西平王与陛下那些风月事,忙于赈灾事宜。
风月楼,沁着茶香的风雅之地,连丝竹之音似也染了新茶淡香。
“林书俞跑了。”柳长诀神色微冷,“我的人没拦下他,看其路线,应是要去北地。”
“北地?”梅庚细细思量。“忠王的封地?此人不除必定要兴风作浪,绝不能留。”
林书俞绝不是个安分的主,他如此果断地弃了楚洛,必然是给自己准备了后路。
“我知。”柳长诀抿了抿唇,“淮水水患不可小觑,又来得太巧,我担心洛阴教会借此做文章。”
是太巧,新君刚刚登基,便出了这场天灾。
梅庚忆起,当年也是因那场水患,天下人指摘上位者无能昏庸,方才引得天神降下天罚。
思及此,梅庚袖内的双手蓦地攥拢,面色紧绷而冷峻,“不是还有个替罪羊吗。”
柳长诀一怔,“什么?”
梅庚眼里尽是阴鸷冷色,缓缓道:“楚恒之。”
若论昏庸无道,这位做下的事天下有目共睹,可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北地战事
梅庚等来的是陆执北的密信,快马加鞭送到了永安。
前生陆执北死于北方部族叛乱,好巧不巧,今生又赶上了北地兵变。
“北地有变。”梅庚眸色深沉,拢指紧攥成拳,骨节泛白,沉声道:“忠王世子楚畑夺权,林书俞又逃往北地。”
二者之间必有牵连。
甚至……
楚策将他的猜想说出了口:“或许楚畑就是备用的楚洛。”
一旦北地兵变,尚在北地的陆执北便凶险万分。
梅庚思忖片刻,反倒平静下来,“他既要我们放心,应是有了应对之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难为林书俞用心良苦,我猜不久北地便要反了。”
楚策便极淡地笑了笑:“且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手段。”
他澄澈的眼里落了细碎的光,看得人心痒,梅庚自然而然地伸手将人揽在怀里,掌心抚着微凉的帝袍,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别再一个人做主。”
楚策知道他说的是前生那场算计。
沉默持续了片刻,年轻温和的新君轻描淡写地道:“我们不会再被逼到那种地步的。”
“是,不会的。”梅庚呢喃了句,忽而满怀柔情地亲了亲他的发,“待天下平定,我回来娶你。”
“好。”
他说回来,便是要走了。
梅庚甚至没能等到天亮,连夜带着秦皈出了城,漫天散乱的星,快马疾驰。
梅庚与秦皈不过二人,轻装上阵,连夜赶往北方,在此之前,他调兵的亲笔信也传回了西北。
楚畑造反的消息是半月后传入永安的,忠王世子称楚皇弑父杀兄谋夺皇位,登基后血洗忠臣,昏庸残暴,不配为君,如今降下天罚,水祸四起,皆因昏君之故。
嘴长在人身上,那夜宫中发生的事本就无从探寻真相,但楚策多年来在坊间声望极佳,登基后除的也都是恶名昭昭的贪官污吏,百姓无不拍手称赞。
甚至无需刻意推波助澜,百姓便已然将天罚的矛头指向北地。
有了这个引子,北地联合夷族起兵,一路向南,于辽北之野同驻守的辽北军动了手。
短兵相接,梅庚与楚策担心不已的陆大公子混得风生水起,楚畑将之视为心腹,谁料辽北之野陆执北倒戈相向,杀了楚畑一个措手不及。
北地叛乱战事胶着,又有夷族相助,辽北军不似西北军骁勇善战,半月之内,已有败势。
辽北嫘州,楚军营地。
帐中,数位将领围着沙盘,一身戎装的陆执北早已褪去满身江湖侠气,面色微沉:“嫘州易攻难守,若不转守为攻,便是必输之局。”
主帅童钏已然年过不惑,却魁梧壮硕,虎背熊腰,满面匪相。
众人闻声皆瞧向童钏,陆执北暗暗咬牙,却听得童钏笑了笑:“陆小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如今北地军势头正盛,我等避其锋芒,待其力竭再行反击也不迟。”
陆执北强忍怒意,“童将军,若我等严守不攻……”
“陆小将军!”童钏骤然低喝一声,已然带了不悦神色,“辽北军本将还做得了主,军令如山,切莫多言。”
陆执北气得哆嗦。
这童钏整日避战,分明是怯了北夷与楚畑,如此下去根本撑不过七日。
“报——”
帐外探子高声道:“童将军,有人自称西平王,携陛下亲笔,要入营地。”
童钏一怔,当即沉下脸道:“赶出去!西平王如今分明在永安城,怎会到嫘州来?”
帐外静默一瞬,旋即传来探子颇为为难地应声:“可……可他还带了十万大军。”
童钏脸色刹那僵冷得可怕,咬牙切齿地道:“……请进来。”
“是!”
身着墨色华贵长袍的男子撩开帐帘,一双锐利星眸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气势凌人,负手冷笑:“本王奉皇命,协同辽北军平定逆贼,却是不知辽北军何故龟缩不出?”
童钏笑意微僵,还未开口,陆执北便十分解气地接过话,将童钏先前所言重复了一遍:“童将军方才说,北地军与夷族气势正盛,欲待其力竭再行出兵。”
两人彼此交换个视线,梅庚默契地明白了陆执北的意思,淡而疏冷地微挑眉梢,噙笑反问:“辽北之野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大军困于城内难以施展,童将军是想等着人家破了城门再殊死一搏?”
童钏这下笑不出来,满额的冷汗,赔笑道:“怎会如此,可这辽北军由末将统领,王爷若觉着末将此举不妥,大可带西北军迎战。”
有一瞬间,梅庚觉着童钏以为他是个傻的。
他带西北军迎战?好让辽北军坐享渔翁之利?
哪来的好事能砸他童钏狗头上?
“辽北军由你统领?”梅庚敛了笑音,眉宇间戾气翻涌,如缓缓出鞘的利剑,寒芒逼人。
这毕竟是辽北,童钏手下二十万精兵,见着西平王虽有所畏惧,却很快恢复常态,心道我的地盘哪由得旁人做主?
故此便匪气横生地笑了笑:“那是自然,辽北军本就是末将……呃——你…!”
话未尽,冷芒掠过,灼亮银刃迅疾如电,割破了他的喉咙,鲜血如注,喷溅上沙盘染出大片血腥。
童钏瞪大了眼,难以置信般盯着那维持着甩刀而出手势的西平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满目的怨毒不甘。
任谁也未料到,西平王竟会直接下杀手,杀了辽北主将。
然而那刚刚夺了人命的凶手满面和善,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慵声笑道:“那现在,辽北军是本王的了。”
军帐中死一般的寂然。
众人望着死不瞑目的童钏,一时间脊背发寒。
这西平王果真如传闻中般矜骄不羁,狂妄自傲,竟在阵前杀了统领辽北军的童钏!
但陆执北与众人不同,他唯一一次见过梅庚在战场时的模样,便是梅庚重伤昏迷之际,也是头回瞧见如此张狂狠戾的梅将军,一时目瞪口呆。
——这也太爽。
见无人应声,梅庚笑意不变,扬声吩咐道:“来人,将童将军的尸首悬于城门,龟缩避战者,皆如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