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12)
他们在楚国百姓眼中,即是守护神。
这等武将,在文人心中也有极高的地位,可惜先帝本性懦弱,使得外戚夺权,楚国内战,西夏方才趁机夺去州郡,当今陛下登基后确实雷厉风行,镇压朝中,奈何没过几年便刚愎自负,增添赋税,骄奢淫逸,甚至连科举也几乎被有权之人包揽,有才者只能望而却步。
如此一来,纵使梅氏再凶悍,也救不了这岌岌可危的大楚。
这早已是寒门文人中心照不宣之事,且风月楼中不计来者身份,故此听闻刚进门几个少年的话后,自命清高的文人们大多面露不屑。
虞澜生得不如虞易妖异俊美,兄弟俩全无相似之处,而年岁上,也只比虞易小了两个月而已。
梅庚侧目瞥去,见虞易略微眯起眼,忽而开口道:“我与谁交好,何时由得你评头论足?”
此言一出,众人当即瞧向虞易,见他苍白孱弱之态,便知晓了这位的身份——永定侯府体弱多病的大少。
虞澜早就瞧见了虞易,还有他身边的俊美少年,本以为虞易会一如既往隐忍,却未料到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反驳,当即笑意也冷下几分,刻薄讥讽:“大哥也在啊,气色不好,便不要到处晃荡,还是在家休养的好,你说呢?”
他又瞥了眼梅庚,轻蔑之意不言而喻,却又夹带一丝嫉恨。
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凭什么这打了败仗的废物能坐上王位?
虞易本就苍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淡色的薄唇抿起,却是未曾反驳,看得围观众人不免唏嘘。
“一介武夫,入风月楼,岂不可笑?”虞澜瞥了眼梅庚,武夫二字自然是在说他。
被点名武夫的梅庚半眯起眼,负着手一步踏出,不紧不慢地道:“武夫?本王在宫中同皇子读书时,有些人怕是在选通房丫鬟呢,好狗不挡路,还不让开?”
虞澜沉下脸,狠狠咬着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梅庚,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世子殿下?”
当然不是——老将露出微笑。
梅庚微挑起唇,他还正愁不知怎么收拾这个蠢货,竟然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刚欲踏出,虞易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梅庚轻皱起眉,大庭广众之下虽然杀不得这个小子,但教训教训却无所谓,可见虞易似另有打算,也就叹了口气,道:“纵是永定侯在这也没资格同本王这般说话,滚吧。”
虞澜气得笑意携上阴狠,偏过头对小厮交代了几句。
梅庚半眯起眼,他自然猜得到虞澜还想折腾,却无意间瞥见虞易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个转瞬即逝的笑,眸光微凝。
看来虞易确实有自己的谋算。
可一个晃神,他想到了那年春雨后的稚童。
金碧辉煌的皇宫,木偶一般木讷的楚策。就是那稚嫩小脸上全无生气的麻木,让他难以坐视不管。
人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仿佛精美又呆板的面具,一笔一划勾勒出的精致眉眼,却没有喜怒哀乐。
第二十四章 虞易昏迷,梅庚算计
楼下针锋相对,还在楼梯阶上珠帘后的陆执北和风溯南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永定侯府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而虞易同他们亲厚,也完全是因为梅庚。
有些人的血生来便是热的,见不得人间不平事。
先前梅晨和林子忱的下场他们可都亲眼所见,今日虞澜恐怕也要体会一把梅庚的恐怖。
风溯南手中握着缠绕金线的檀木折扇,啪地拍在陆执北肩头,凑过去轻声道:“我看这个虞澜是忘了当年的教训,还敢在梅庚面前放肆。”
陆执北深有同感地点头。
彼时他们还是稚童,丞相夫人邀请各家官宦女眷开茶会,夫人们便将各家小辈一同带上。虞澜放肆骄纵竟在丞相府后院对体弱虞易动辄打骂,那条鞭子好巧不巧地抽到了梅庚的手上,梅庚自然不依,将虞澜狠狠地揍了一顿,从此以后…虞易便同他们搅和到一起了。
“等等…”
陆执北墨瞳微缩,喃喃:“那人给了虞澜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风溯南不明所以地撩起珠帘。
小厮将纸包放进虞澜手中,梅庚自然也瞧见了,可虞易却胸有成竹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众目睽睽之下,虞澜唇边的笑堪称阴寒,蓦地甩手,粉尘散落,浓郁的苦涩药味顿时传出,竟是草药粉末。
梅庚和陆北执三人面色同时一变,在药粉散开时,面色苍白的虞易脸颊蓦地涌上红润,呼吸凌乱困难,捂着唇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梅庚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他可算知道虞易打得什么主意,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绝法子,他都不是头回用了。
虞易碰不得研磨成粉的草药,嗅着便会引出咳疾,甚至可危及性命。
“操,这混蛋是想要虞易的命吧。”风溯南咬牙切齿,一拍折扇便发觉身的陆执北已经冲了过去。
梅庚扶着剧烈咳嗽的虞易腾不出手,只觉一阵风过,那得意洋洋拍着手的虞澜便被狠狠踹出了门,摔在风月楼外的石阶下面。
风月楼内本风雅之地,禁争斗,多年来还从未有人敢破此戒,陆执北将人踹出门后便在众多富家公子呆滞的目光下怒道:“虞澜,你放肆!虞易无论如何是你长兄,怎可下此狠手竟要当众弑兄?”
“你…!”
陆执北也是习武之人,一脚下去虞澜唇边便溢出血丝,显然伤及脏腑,爬都没爬起来,疼得表情扭曲,你了半晌也没说出话。
虞易的咳嗽声消失,彻底晕了过去,随虞澜来的几个公子哥和小厮都面如菜色,到嘴边的质问也没出口,他们也没想到,虞澜竟敢如此大胆,当众对虞易动手。
所谓狐朋狗友,见势不好随风倒。
见情势剧变,风溯南也匆忙到虞易身边帮着搀扶,脸色青白地问道:“怎么搞成这样了?”
“先救人再说。”梅庚在心里叹了口气,虞易一向如此,看着沉默寡言,可一旦算计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风溯南颔首,帮忙扶着虞易离开,还顺便留下道冷笑:“虞易再如何说也是侯府长子,梅庚更是贵为王位,乃我平国公府的座上宾,轮不到你们这些鸟东西作践。”
两人扶着虞易出门,陆执北面上阴寒未褪,瞥着虞澜那敢怒不敢言的小厮哼了声:“今日动手的是我,想要说法尽管来太尉府寻。”
太尉府三字一出,许多疑惑这生面孔是谁的人便倏尔明了——陆太尉家外出游历数年的少爷!
“我平国公府也恭候。”风溯南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此处不乏朝野中人,心思通透者略微一想便能明白,他们这是要为西平王和虞易撑场子。
一个平国公,一个太尉府,可都是当朝巨擘。
梅庚瞥了眼爬不起来的虞澜,刚才陆执北那一脚,足以让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收回视线将虞易送上了马车,“人我带回西平王府。”
虽说虞易也吃了亏,可永定侯连宠妾灭妻打压嫡子的事都能干出来,说不准还真要迁怒虞易。
风溯南和陆执北跟着上马车,绝尘而去,雅致清净的风月楼还是头回闹出这种事,看了场戏的众人心思各异,而此刻,三楼窗棂旁,一道白衣身影伫立,远眺马车离去的方向,眸中无悲无喜,并非深不可测,而是极致的干净纯粹,以及淡漠。
“公子,就这样让他们走了?”白衣的侍女轻纱遮面,也能见其怒意。
风月楼内,明文规定——可文斗,不可动武。
静立的男子缄默片刻,方才应声,与之神情一般的淡漠语气,不沾丝毫人间烟火气:“已是大楚为数不多的清白忠臣,由他们去吧,那侯府二少,也算咎由自取。”
他抬起手,似莹莹白玉般的指尖轻勾,白衣侍女便会意,送上一纸信笺。
风月楼的生意遍布各国及江湖,但亲自送到他面前来瞧的,恐怕牵涉甚广。男子拆信,只见笔墨苍劲的一句话跃然纸上:“以西北之战牟利者姓名及证据。”
几乎不曾犹豫,男子轻轻吐字,掷地有声:
“查。”
一个字,似落在白纸上的一滴墨,虽轻,却晕染了大片的水墨。
——
暮色被浩渺星辰取代,骏马携车行在路上,梅庚坐在马车外驾车,不一会儿陆执北也从里头掀开帘子出来,脸色仍有些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