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104)
加之告老还乡的几位大人已有四人死于非命,朝野震惊,人人自危。
御书房内,梅庚再见楚恒之,发觉这人气色倒是不错,神采奕奕,半点不像做了亏心事。
转念一想,思及那几位被灭了满门的大人,便明了,看来是将怒气发泄了个干净。
——用人命。
“朕有件事,要交予西平王做。”楚恒之紧盯着那俊美不凡的异姓王,“李观和赵延真,劳烦西平王动手。”
二位皆是先前告老还乡的朝臣,梅庚微诧,旋即便明了——借他的手杀人。
梅庚眉梢微挑,当即否决:“容臣拒绝。”
楚恒之刹那沉下脸,冷笑道:“西平王,朕是皇帝。”
言下之意,你敢抗旨?
可西平王真敢。
毕竟是连圣旨都敢焚毁的男人。
梅庚嗤笑一声:“听闻近日宫中不太平,陛下小心冤魂索命。”
楚恒之面色一变,目光倏尔凶狠,“他们是死有余辜,朕何足惧?”
“死有余辜?”梅庚似是听见了笑话一般,凌厉眉目洇开冷色,“陆氏忠烈,臣倒是不信陆太尉敢公然弑君,陛下不妨对天下人好好说说,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旁伺候的陈保吓得腿软,面色惨白,这西平王拥兵自重,竟敢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事!
果不其然,楚恒之勃然大怒,他气得抄起砚台便狠狠砸过去,怒吼一声:“放肆!”
而那沉重砚台被梅庚稳稳当当地接在掌中,随手摔在地上,一声闷响,四分五裂。
“可惜了,上好的乌金砚。”
梅庚敛袖,神情自若,“陛下这是心虚?”
“荒唐。”楚恒之气得面色青白,忽而又变了脸色,高高在上,蔑视众生,“朕宠幸她是她的福分,那日舞剑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这普天之下,又有谁比朕尊贵?”
梅庚眸光沉冷,并不应声。
楚恒之却以为他是无言反驳,说得兴起:“她自己不想活,死便死了,朕已然应了陆柏言封她为妃,免其自戕之罪,迁入皇陵,是那个老匹夫不识好歹,竟敢行刺于朕!怎就不是死有余辜了?!”
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千秋功绩,侮辱臣子亲女,将人逼死后以为一个名分便能挽回,竟丝毫不顾君臣之情,言之凿凿,当真无半点愧意。
待他说完,才发现那西平王面无表情,甚至眉眼间含着嗤讽与厌恶。
楚恒之心生怒意,讥讽道:“当日.你不也是如此待淮王?如今装什么正派好人?梅西庭,这是大楚,是朕的江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个女人算什么?朕命令你,杀了那些忘恩负义的老匹夫!”
他说得实在理直气壮,梅庚一言不发,不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出了门,背后响起瓷器碎裂声,梅庚脚步一顿,又是一声嗤笑:“什么东西。”
忘恩负义?
恩义二字何其重,楚恒之做了太多年皇帝,昏了头了。
宫门外,裹着狐裘的淮王迎上来,难掩紧张轻声问道:“有没有事?”
梅庚思索片刻,“没,他让我去杀了李观和赵延真。”
楚策一怔,“那你?”
梅庚:“自是不曾应下,不过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他稍微顿了片刻,上上下下地打量楚策,诚恳道:“你可能真不是他儿子。”
楚策眨眨眼:“……”
西平王便将人揽入怀,轻轻吻了吻他鬓角冰凉的发,“说他是禽兽都辱没了这二字,他怎么配?”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独属于他的楚策
西平王在御书房触怒圣颜,满朝文武已然见怪不怪。
自古以来蔑视皇权者,若不独揽大权,便是死无全尸,可西平王如此骄狂不羁,皇室也奈何不得他。
洛王污蔑淮王在前,西平王与淮王断袖在后,陆府又一夜失了荣宠,几位告老还乡的大人接连遇害,清官贤臣失望不已,贪官污吏战战兢兢。
满城风雨。
将至年下,陆府大公子请旨,远离永安,戍守北地。
朝南坊,践行宴,昔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今变了模样。
但陆执北的沉稳出乎梅庚的意料,在得知陆柏言与陆清澜死因时,他怔了片刻,又笑出声,漠然道:“原是如此,我明白了。”
风溯南气得直哆嗦,苍白着一张脸骂道:“操……他还是不是人?”
“嗤。”虞易自鼻腔冷嗤一声,替自己斟了杯酒,瞥向沉默的陆执北,说了两个字:“放心。”
陆执北沉默着与他碰了一杯,语调平稳道:“身体不好,你少喝点。”言罢微顿,又瞧向梅庚身边斯文清隽的淮王,瞧见他眼里似有若无的歉意,又道一句:“小殿下也是。”
楚策微怔,温声应下:“好。”
梅庚轻叹,小家伙看似波澜不惊,可桌下那只白皙纤瘦的手掌始终紧攥着衣袖,骨节泛白,可见其力道之大。
他很想抱抱心思惴惴的小家伙安慰,但他的小策过于固执,心思也实在敏感。
“北地苦寒。”梅庚暗暗伸手去,拍了拍淮王殿下微颤的手安抚,正色道:“陆伯父当年也在北地率军征战,应有不少旧部尚在,我知道你去做什么,但想要北地兵权绝非易事。”
陆执北敛了笑意,“想要兵权,便需战功,我明白。”
北狄虽瞧不上中原汉人,但也实在老实,蜗居一隅,大有避世之意。
主动挑起战乱便要受百姓诟病,想在北地立军功,实在不易。
“若……”陆执北捻着酒杯,好似彻底收了年少时的梦,轻轻道:“忠王反了呢?”
若是忠王谋反,便起战事。
忠王楚掣,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西北之战危急时,他尚在府中与乐姬饮酒作乐,性情不算残暴,却实在荒唐。
虞易挑唇笑道:“有个西平王镇守西北,若你能得北地兵权,说不定日后还能封个镇北王。”
陆执北淡淡一笑,不曾应声。
少年蜕变,终是舍了江湖旧梦。
精通生财之道的风二少思忖半晌,忽而大惊失色:“忠王造反了?!”
虞易叹了口气,往他面前的碟子内夹了颗红烧狮子头,“吃饭吧。”
“……哦。”风溯南一头雾水。
——
次日,北风飘雪,积云蒙蒙。
陆执北启程离开永安,马车里跟着他刚小产不久的长姐陆清麟。
前路遥遥,无人相送。
他们都明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走便痛痛快快地走,无需后会有期,只待来日再见。
无非是不擅长应对离别。
西平王府,楼阁雅致,玄袍男子仰首瞧那漫天风雪,手持一盏温酒,向北方遥遥一敬,便一饮而尽。
“在想陆执北?”一道温声在身后响起,青年身着浅青色广袖长袍,眉目温雅,澄澈干净,更胜素雪白梅。
“怎么穿这么少就过来了?”梅庚将人揽入怀中,凭栏眺望灰蒙天际,“个人有个人的命,只是有些可惜,若是盛世,或许我们都不至如此。”
盛世二字,何其遥远。
大楚昔日的荣光,早已在时光中灰飞烟灭。
怀里小家伙倒是毫不介意地倚着他汲取暖意,声调一如既往的温和:“如今楚恒之失了人心,楚洛必然趁机夺位,想来不会太久。”
“不。”梅庚抿起唇,“听闻楚洛与林淑燕定了亲,我们先前以为杀了林书俞便是断了楚洛的臂膀,可若是杀了楚洛呢?林书俞便也没了依仗。”
楚策忖量了良久,才轻声道:“大楚内乱,外敌便会趁虚而入,打发走北狄和南国的人,再动手吧。”
梅庚始终神色淡淡,唯有闻及南国二字时,稍眯了眸,“西南段氏,蛊术极佳,恐怕来者不善。”
在临漳时梅庚将南云暗庄一网打尽,顺带灭了南国利用蓝翼尾蝶为祸大楚的念头,早已结怨。
“派去南云偷艺的人呢?”楚策问,顺势将微凉的手伸进了男人宽大的袖袍内取暖。
梅庚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学了些皮毛,过两日应当就回来了。”
冰肌雪骨的纤瘦掌心贴着小臂,梅庚便收了声,满眸玩味地瞧着怀里依偎取暖的淮王,小媳妇眉目如画,姿容过人。
梅庚弯起唇,俯首吻在娇嫩耳尖上,贴着耳廓低声道:“不知是哪个小家伙,当年口口声声要同本王下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