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风过野+番外(60)
那桌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苍耳已经听不清了。他愣愣地坐在那儿,满脑子都是“琅泠遇刺,伤得快死了”这条消息。
过了片刻,他猛然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这般大的动静倒把他不远处那桌人吓了一跳。
“谁啊这是,赶着投胎呢……”其中一人不满地道。
“谁知道,来来来,咱们哥几个再喝一杯……”
……
锡阳城,听风阁内。
“嘶……”轻微的抽气声在一片寂静里分外明显,琅泠惨白着一张脸,忍不住抱怨道,“你的手能更重点吗,再使点劲儿,我觉得我当场就能下阴曹地府去见阎王。”
“肚子上破了个口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这话。”赤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我忍着,除非你想伤口发炎一病不起自此真的去见阎王。”
“嘶……”琅泠话没出口,已经又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我与你相识多年,我都觉得你是来谋杀我的。”
“若不是我与你相识多年,我都不想管你。”赤随没好气地说,“那刺客都被制住了,你怎么还巴巴地跑到前面去,叫人家一剑给刺了?”
“……虽是我考虑不周,但也不要形容得那么傻气行么?”琅泠叹了口气,“是他说了‘鬼蝠’,我比较在意,才会过去的。再说了,他武功不差,那般不顾性命的攻击,这江湖上躲得开的也没几个,受点小伤不是必然的么?”
“喔,肠子都快流出来的‘小伤’。”赤随嘲讽道,把扒下来的染血绷带扔到一边,“满大街都传‘听风阁阁主遇刺,重伤濒死’,这消息是你放的罢?怎的,想钓哪条鱼?”
“哪条都行,若是……”谈起这个话题,琅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户处传来“笃、笃、笃”的声响。屋内的两人俱是一静,你望我我望你,最后还是琅泠试探着开口道:“苍耳?”
若是他没记错,会这样敲他窗户的也只有苍耳了。而且,也只有苍耳是他亲口吩咐过暗卫“不用拦”的,若是旁的什么人,早该打起来了才是。
果然,在他发问之后,那敲击声停了,随即传出一声熟悉的低低应声。
琅泠伤口还没包扎好,不方便起身,只能指使赤随去开下窗户。赤随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的,到底还是去开了窗户。
苍耳顺着打开的窗户滑了进来。他对赤随也算熟悉,对着他点了点头,便把目光移到了琅泠身上。
琅泠见他眸光湛湛,便知道他现在是能看得见的时候。他虽然心有期待,但到底不认为苍耳会来,也不知道刚才孩童一样幼稚的互怼苍耳听到了多少,总觉得暴露了自己不那么成熟稳重的一面,难免会有几分尴尬。
赤随与他熟悉得很,一见琅泠不说话了,就知道他这好友又开始死要面子,因此冷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收拾了东西就要走:“既然鱼儿上钩了,那我就不奉陪了,反正药都上好了,叫你心心念念那人给你打绷带罢。”
鱼?什么鱼?
苍耳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墙面,似乎一有异动便准备逃跑一样。
眼见着就要引起误会,琅泠也顾不得许多,急道:“等等!”
这一下更牵动了伤势,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
苍耳神色微动,忍不住又踏前了一步。
赤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莫名地觉得自己分外多余。他无趣地撇了撇嘴,把药箱一挎,极有自知之明地溜了。
这俩人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外人就不参合了。
赤随走后,整个房间更陷入一种寂静。琅泠咳了一会儿,忽地有人走上来,轻轻地给他拍了拍背。
是苍耳。
那家伙走起来没声,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床边,正定定地看着他,眸子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担忧。
琅泠只觉得心中柔软。他费力地挪动了一下,将绷带递给苍耳:“那么,拜托了?”
苍耳沉默着接过那绷带,动作轻柔地给他包扎伤口。琅泠躺得比较靠里,有些地方他够不着,便自觉地爬上了床,虚虚环着那人,分外认真地摆弄着绷带。
包扎的时候,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琅泠的伤口上。其实那地方已经被药泥糊满了,只能看见侧腹处一片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这让苍耳心里多了几分焦虑,又不能把已经上好的药再扒下来,只得抿着唇,一丝不苟地尽力包扎得好一点。
琅泠在察觉苍耳的情绪这一点上总是格外敏锐。他难得放弃了身为上面那位的尊严,毫无形象地倒在苍耳怀里,头枕着那人肩膀,闭着眼睛说:“没事的,只是割了道口子而已,小伤。”
苍耳依旧没说话,但是琅泠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稍微平和了一点。他继续安抚道:“况且我也已经叫那人付出代价了……”
“是什么人。”苍耳打断了他的话。他垂下眸来,轻声、但坚决地重复了一遍:“是什么人?”
琅泠的眼皮跳了跳。他刻意地去听那人的心跳声。
分毫未变。
如果不是苍耳隐藏的太好,那就是他真的……毫不知情。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由蛊魔岭发起的针对他的暗杀,身为蛊魔岭出身的江湖第一杀手竟然毫不知情,出力最多的反而是那些被从呷浪山庄带走的暗卫。蛊魔岭的那位,到底是在谋划着什么,还是……在害怕着什么?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苍耳说了,因此琅泠只是笑了笑:“无非是乾玉门的一些人而已,不成气候,也就只能耍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你不必出手,以后留出空闲来,我亲自收拾他们就行。”
苍耳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至少他面上是乖乖应了。等把伤口包扎好了,隔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地给琅泠按起太阳穴来。
“你怎么知道我总是头疼的?”琅泠诧异。
“不知道。”苍耳垂下眸来,“但你总在揉这儿。”
虽然他最初观察这些细节,只是为了找到更高效的暗杀方法而已。
“还是很频繁?我以为在你面前,我已经很收敛了。”琅泠闭着眼睛道,“看来是习惯问题。”
苍耳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是每一次相见都隔了很久的缘故,琅泠总跟苍耳有说不完的话,这次也不例外。他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有时候一个话题聊死了,他也能在停顿一下之后再找到一个新的。
他在试图更多地了解那个人一点。
而苍耳只安静地听着,偶尔地回应一两声,让人知道他还在。
或许是因为受伤消耗了不少的体力,也或许是因为那双握惯了刀剑的手揉在太阳穴上的力道让人太过舒适,琅泠说着说着,声音含糊起来,竟渐渐地睡着了。
苍耳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翻手一道飞镖削灭了灯。他就那么坐在黑暗里,低着头,看了琅泠很久很久。
第二天琅泠醒的时候,苍耳已经不在了,窗台上多了两株晾干了的,怪模怪样的药草。
这一觉睡得太好,以至于琅泠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盯着那药草良久,才在赤随推门进来的时候回过神来。
赤随进门后扫视了一圈,挑挑眉:“哟,那小蝙蝠走了?”
琅泠揉了揉太阳穴,慢吞吞地“嗯”了一声。他随手指向窗台:“那是苍耳带来的,我不认得药草,你帮我看看都是些什么。”
赤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目光凝住了,大步走过去,将那两株药草拿在手上细细看了看,啧啧称奇:“你可真没白疼他,这两株都是长雾谷里产的药材,虽然有些毒性,但都是止血消炎的好东西。这药草产量可不高,那小蝙蝠怕不是把他半年的伤药都贡献给你了。”
“我又不缺那点伤药。”琅泠皱了皱眉,“他明明更用得上这些。”
“收着吧,人家一片心意。”赤随摇摇头,“再说了,想还回去,你找得到人吗?”
琅泠语塞。过了片刻,他又想起什么,忧心忡忡道:“这药草是有毒的么?那他经常用,会不会……”
“所以说,化魇在蛊术一道上真是鬼才。”赤随随意道,撇了一眼琅泠的表情,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他养的命蛊,就真的只是命蛊而已吧?”
“那蛊啊,种的时候可以解毒,种完了之后也能让人对毒有一定抗性,作用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