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风过野+番外(45)
明明有那么多的办法,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一种!
明明,明明要是告诉他,他甚至可以帮他的不是么?
琅泠的手按在门上,使尽了生平最大的努力才没有一拳砸下去。他心里有一种出离的屈辱和怒火,烧得他浑身微微地发起抖来。
那个家伙,怎么能……怎么能……背叛他?
可是这个词一出,琅泠自己倒先愣住了。
背叛……啊,背叛。
他怎么会想到背叛上去?他有什么立场说出背叛这个词?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是一阵自由的、束缚不住的风啊。
暗枭跟在他后面,自然也听见了从门内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他多少知道些内情,颇为心惊胆战地看了自家阁主大人一眼,却发现琅泠不仅没有愤怒,竟还有些难过的模样。
暗枭:“……???”
这是……怎么了?
琅泠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大概只是那一瞬间,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向视为所有物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的罢。
琅泠愣愣地站在门前,缓缓地、缓缓地把手放了下来,连眼眸也垂下了。他浑身压抑的暴怒消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寂静的消沉。
他终于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再不能给自己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借口。这或许会让人觉得欣喜,又或许会让人觉得惶恐,可是此情此景下,他只觉得满心苦涩。
苍耳啊……
似乎是听见了他心底叹息般的呼唤,他面前的门“嘎吱”一声向内敞开。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站在阴影里,扶着门框向他看来,歪了歪头。
“你来了。”苍耳喃喃说到。
琅泠怔了一下。那似有若无的娇喘声还萦绕在他周围,可是那个他挂念着的人正站在他面前,一派平静如水的模样望着他,似乎还在疑惑他的犹豫。
他突然地闹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颇为紧张地将苍耳拥进怀里,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怎么样,受伤了么?”
苍耳主动地环上琅泠的腰,安安静静地靠着他的胸膛,闻言摇了摇头,又蹭了蹭他胸口。
琅泠仍是不太放心地又摸又看了好半晌,直到他的手指无意间按过苍耳的腹部,一向平静淡然的苍耳面部的表情竟细微地变了变,立马叫琅泠抓住了端倪。
他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还说没有受伤?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苍耳穿的这一身虽然很异域风情,但是衣料遮得严实,再加上这里黑灯瞎火的,琅泠也不能隔着厚厚的布看清衣服下的光景。他以严厉的目光盯了苍耳一会儿,见苍耳丝毫不动,一皱眉,便亲手撩开了苍耳的衣摆。
苍耳不自在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躲,却被琅泠按住了。琅泠盯着他腰腹上那一块触目惊心的乌青色,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危险:“岚易打的?”
那本就是岚易的搏命一击,下手自然极重,苍耳的皮肤又特别的白皙细腻,是以这一块乌青显得尤为夺目,几乎能被所有人一眼就看见。琅泠伸手摸了摸,赫然发觉那乌青竟有些肿胀结块,让人触目惊心的紧。
琅泠几乎立刻便要斥他一句“胡闹”,可是他垂眸看着苍耳,竟不知为何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近乎低声下气地说:“跟我回去罢,嗯?我给你备药。”
苍耳的神情微动:“可我……”
“他死不足惜。”琅泠的声音骤然冷了一瞬,又很快放得柔和,“听我的,你只是没来过这里,绕迷了路而已,回来的晚是因为遇见了几个登徒子,并没有见过岚易,懂么?”
苍耳没想到琅泠会这么明显地偏帮他。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嗯”了一声。
琅泠习惯性地摸了摸苍耳的头顶,听得那似有若无的娇喘声还在响,而素来听觉敏锐的苍耳竟还一脸淡然,不由疑惑道:“你……有听见什么声音么?”
苍耳愣了愣,露出一个明悟的表情,摸出一节小巧的骨哨,平平地吹了一个音。
那让人发毛的声音立时停住了,密室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琅泠心里不可遏制地一动,轻声问道:“只是蛊虫?”
苍耳手指灵活地一翻,就把骨哨不知藏去了哪里,很乖地点了点头。
琅泠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仿佛在他心口压着的东西一下子移开了。他给暗枭使了个眼色,拉起苍耳就向外走去:“那便走罢,回去的再晚点,该不好交代了。”
苍耳乖乖地跟着他往外走去,而琅泠自始至终没有朝那密室里看一眼。
从苍耳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岚易死定了,至于岚易到底怎么死的、死状有多么凄惨,他是半点也不想关注。
既然有胆子对苍耳下手,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沦落到何种地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暗枭接收到琅泠的眼神示意,苦哈哈地去收拾残局了。只是他看着岚易死不瞑目的模样,又想想自家主子那宠溺的态度,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惹不起啊惹不起。
……
苍耳被琅泠带着,在回厢房的路上碰见了出来找他们的应子羽和桑炎。应子羽见了他们,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毕竟这是他们办的宴会,人要是在这儿出了事,乾玉门说不得就要承受来自听风阁的怒火了。
不过他这一口气显然松的太早,琅泠非常不悦地先发制人:“应少门主,贵门的宴会,怎么尽放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应子羽一愣:“这……不知是出了何事?”
他这话一出口,就看见那绛色衣衫的异族少年害怕似得发起了抖,又往琅泠背后缩了缩,而琅泠忙揽住人,低声安慰了半晌,这才皱着眉望来,冷声说:“方才我家苍苍久去不归,我去寻他,正撞上几个登徒子欺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此事,应少门主不应该给我听风阁一个交代么?”
应子羽皱了皱眉。他平素也极厌恶这等欺男霸女的行径,当下便点了头:“若真有此事,确是我门的过错,应某在这先与琅阁主赔不是了。不知琅阁主可知道那些宵小之辈出身哪门哪派,也好叫我门的人留个心,免得叫些沐猴而冠的人平白占了便宜,败坏我门名声。”
苍耳本以为琅泠会含糊过去,谁知琅泠面不改色地一连报了三四个派别,全是听风阁查出来不对付,又不大不小让人没有精力处理的,上眼药上得光明正大。
应子羽还真认认真真地记下了,又有些忧心忡忡地说:“你们从那边来,有看见岚易么?”
琅泠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岚少宫主还没有回去吗?这怎么会呢,他可是比我出来的早多了。”
应子羽皱了皱眉,心底不知怎么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便道:“我与桑少门主再去找找,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琅阁主是否能帮个忙?算我应某欠您一个人情。”
琅泠却是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很担心岚少宫主,但是我家苍苍受了些惊吓,这次便先行告退了。应少门主也无需太过担心,我听说岚少宫主常来这里,说不定是在哪里耽搁了,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希望如此。”应子羽还是一副担心的模样,但倒也耐着性子躬身拱手,“今日之事真是抱歉了,还请琅阁主多担待。”
琅泠亦是客气道:“哪里的事,没能多与应少门主和桑少门主交谈,我深感遗憾。这样罢,我此次前来也有带些侍卫,便借与应少门主差遣了。”
应子羽眼睛一亮,再鞠一躬:“多谢琅阁主,这份人情,应某记下了。”
琅泠深深看了他一眼,同样也没有错过一旁桑炎眼中的复杂。
看来,谛蟒门虽然是局外人,知道的也不少啊。
最终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急匆匆地走了,这才带着苍耳走出了辉煌的楼阁。
大船仍在湖面上行驶,微凉的风吹过来,吹散了两人身上沾染的烟火气息。
其实酒家有配备小船接送中途离席的客人,不过琅泠侧头看着苍耳,忽地起了念头,伸手道:“来。”
苍耳疑惑地靠了过去,就被琅泠一下抄在怀里,当即下意识地环上了琅泠的脖颈。
琅泠轻笑了一声,抱着他从船头一跃而下,踏水而行。银白的月光下,他的衣袂翩跹,长发飞扬,宛若惊鸿一掠,翩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