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侧(32)
禁卫面色如常,没有下跪也没有让行。
“郡主!”司徒昭桦跟上来,“千万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要去求舅舅收回成命。二哥不能去战场,他怎么能去战场呢?他什么都不会,没有武功他连自保都做不到。我不能让他去,绝对不行!”
大门两边的禁卫放下长戟挡住了她的去路。
“放我出去,不然我杀了你们!”
刀尖抵在她右手边第一个禁卫的颈边,禁卫一动不动。违抗皇命是死,不放郡主也是死,都是死,他选择倾向有有一线生机的那边。
“你们……好,好……”澹台灵卉收回弯刀抵到自己的颈动脉处,刀口锋利,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殷红的血迹。
穿着沉重盔甲的禁卫在门口跪了一地,仍旧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郡主,你不要做傻事。”因为不值得。
他们这个皇上,心硬如铁,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说抛出去就抛出去,怎么真的去在乎一个郡主。铺陈在世人眼中的疼爱一半是歉疚责任,一半是全了自己的颜面。
曾经她以为太早感受到世上的恶意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是残忍的。而现在,她多想她能懂。
“渊王殿下是去坐镇指挥的,不是上阵杀敌。他是皇子,无论何时都会有人贴身保护他的。”
“昭桦,不是这样的。二哥的身体一定受不了长途颠簸的。我不能让他去……他去了,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灵儿再也见不到谁?”
二十九
澹台灵卉木然转身,瞳孔逐渐放大。
那个人,日日可见,却朝思暮想。
夏侯君安雪青色的斗篷被风雪扬起一角,露出里面白色的长袍衣摆。他不惯束发,平日都是松松的挽个发髻。今日需上朝,才高挽墨发,束冠上插着一根翠色的长簪。
他嘴角噙着和缓的笑意对禁卫道:“陛下说对毓秀郡主禁足,可有说过不许任何人探视?”
禁卫回:“回渊王殿下,未曾。”
“那就好。”
夏侯君安踏进门,拿下弯刀递回到司徒昭桦手上。司徒昭桦双手接过,自觉退下。
从始至终,澹台灵卉的眼神始终愣愣的。
“怎么了,不认识二哥了?”
“二哥……”澹台灵卉扑倒他怀里,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他身上。
“求求你不要去。”
抬手抚上的头顶:“陛下已经下旨,如何能不去?”
“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任性……你就不会,朝中无人了吗,为什么舅舅要派你去?”
夏侯君安故作轻松道:“嗯,或许是因为我是亲生的,比较信得过。”
“太子哥哥不也是亲生的,为什么不派他去?”
夏侯君安脑中闪过那句:太子乃国之根本,不宜出战。
“你都说了那是太子哥哥啊,太子哥哥怎么能轻易上战场。”无论何时,太子在皇帝心中都是最重要的。
“如果二哥非去不可,能不能把我带上?”
“战场上可不好玩儿哦。”
“二哥不也没上过战场,我才不是要去玩儿。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去。”澹台灵卉抬起头,袖口胡乱在脸上擦两下。
“那这个你得问问你的皇帝舅舅去。不过,你现在好像出不去。”
“二哥!”澹台灵卉跺脚,“明明你就可以去跟舅舅提,只要你去提,舅舅他一定会答应的!”
有道理,关键是,他不会去求。战场上有多凶险,不用想也知道。皇宫当然不比外头自由,但最起码是安全的。
“二哥都要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平安回来。你要为了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跟我纠缠,不打算跟我说点别的?”
“不会的,你一定能平安回来的!你一定一定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灵儿。所以,灵儿乖乖等我回来。”
“二哥!”
澹台灵卉懊恼,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套路了。
没办法,她只得歇了随军的这份心,将怀里平安符掏出来。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要随身带着。保护好自己,遇到危险,逃跑不丢人的。”
“好。”
夏侯君安轻笑,接过放在贴近胸口的衣物里。
两军对阵于三国交界线处,宣国那边领军的是唐将军。还没开战,梵璃这边首先慌了,谁人不识得唐斐?英勇无匹,凶悍难挡。再看看自己这边儿的阵前大将军,弱不经风,百病缠身。你看你看,还咳嗽,还小脸儿煞白。随军还带着个老太医,能活着到来到阵前已是奇迹。凌先锋暗自担忧,叫苦不迭。不用说,军队里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想法,只是没人敢当面说出来。
唐将军和猫捉老鼠似的,逗着他们玩儿。第一日对阵叫嚣了半日,也没开打。收兵回帐篷的梵璃众将士,和打了胜仗差不多开心。第二日,大家围着篝火讨论运气还不错。第三日第四日……一连多日都是这样,将士们有些笑不出来了。都在担忧是不是敌军是不是在布什么阵法好把他们一网打尽。军队中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变得有些低迷,有人提议,让凌先锋去大帐里探探大将军的口风。
“探个屁,要我看,咱们不如就在这里等死算了。”
凌先锋刚出去了帐篷,便听到里头有人嚷起来,只当做没听到。
另一士兵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等凌大人出去了你才说,马后炮。”
“你说谁马后炮呢?”
“谁搭腔我说谁。”
“欸,别吵……”
劝架声传来,凌先锋摇摇头。
凌先锋委婉的表达来意,没有真的问及计划相关的问题。
夏侯君安喝完剩下的小半碗药膳,道:“唐将军声明在外,不是阴险之人。”
唐斐大小战役无数,鲜有败绩。若不是宣国本身不够强大,有这样的大将军在,恐怕早就统一四海了。唐斐此人骁勇善战,刚正凛冽,从不屑于玩弄权术诡计。
话是这么说,可都两军对垒了,这么信任对方大将显然不足以说服麾下众士。
“将军的意思是敌不动我不动?”
“差不多……吧。”
凌先锋蒙了,本来都是小鸡蛋碰石头,怎么还一副随便怎么样的表情。这差不多,是几个意思?
“嗯?凌先锋你怎么还站在这儿,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
凌先锋表面上:啊,没了没了,属下这就告退。
实际上:我想说的多了去了,我跟你说的着吗,说的通吗?皇帝就是送你这个黄口小儿来过家家的吧!
凌先锋比夏侯君安年长几岁,又经历过十数场战役,对夏侯君安这游戏的态度颇为不满。不满归不满,人家毕竟是皇子,总不能跟那些小愣头青似的横冲直撞吧。万一把人惹急了说不定还没上的战场,自己就先没了。
李齐一身黑底金龙龙纹袍,双手叉腰,站于雕龙描金的赤色大殿正中。他身的高大勇猛,五官乍看上去还不错,细看之下略显粗狂。
大殿内朝臣规规矩矩站成两排,鸦雀无声。
“朕主战。”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来跟臣下们商议来的。众人低着头,互相交流眼神,没有一个愿意主动上前搭话的。梵璃和宣国宣战开始,不是没有朝臣提议先作壁上观,无论哪一方前来求援尚国都不要施以援手。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就是尚国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李齐此人好大喜功,原本已坐上龙椅,本该以大局为重,可他一心想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一来为证明自己英武不减当年,二来想一洗当日求娶不成的耻辱。
丞相曾劝解:梵宣二国本不应该如此草率发动战争,举尚国之力灭两国不是不可能,但稍显困难。假若是他两国合谋反扑,便是尚国将亡之日。李齐大怒,当众训斥丞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怜老丞相历经两朝,尽心尽责,急怒之下中风倒地。
李齐还不满足,尤以丞相倚老卖老装病不尊圣上为由贬黜了老丞相。可怜忠心不二的老丞相临了在一间破砖烂瓦的土胚房内含恨而终。
至此,再无人敢上前劝诫。
李齐此人就是如此矛盾,他想要去做一件事,又怕被人诟病。可他又非做不可,所以需得强迫所有人认同他的观点,以此来平衡心中的征服感。
“无人进谏?这么说,你们都同意朕御驾亲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