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破卷+番外(69)
“你想知道的,我不是都告诉你了。”沈倾道,“你要做交易,你要的答案,你的身体,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没事的话,我就不必再费神熬制解药了,不必再担心会有后患。”
燕云峤看着他淡漠的侧脸,好像也快习惯沈倾这种说什么都引不起大喜大悲的样子。
“既然我会在逐渐丧失五感的时候有药可医,只要我喝了药就能驱干净身体里残留的焚厄,没有后患,那你为什么不能?”
“这不是什么难事,你都能配解药出来,先给自己用不是更好吗?”
“我又没有中毒,解它做甚。”沈倾道。“你已经知道了,焚厄从生到死都会陪着我,就算我血肉白骨里,都早被它认定了,哪里有反噬的道理。”
燕云峤不为他左右,定定问道,“你的味觉,是因为它丢失的吗?”
沈倾身子有点点的僵直。
“并且你还不能让人发现异常,因为会影响到继承皇位的威信,作为一个不够完美的继承人,也许朝纲都不会稳。”
沈倾没有回应,他就已经自己认定下答案,“失去味觉的时候,你是因为经历了什么?是燎南先皇后的死吗?”
母后。
沈倾耳朵里略过这句话时,母后好像还在那晚做好了糕点,等着他去吃一样。
“刚刚还说你跟我不是同路人,好像半点关系也没有,这下就有了借口。”
燕云峤极为不敬道,“什么天命之子,江山世袭,嫡亲血脉,一朝只一人,都是骗人的。”
“这焚厄,在我身上是毒,在你身上也一样!”
“它可以让我失去对自己的控制,让我心绪敏感,扰乱神志,甚至对你迷恋,上瘾,死在幻觉里......却刚好可以让你时时刻刻的保持清醒。”
燕云峤鼻尖一热,提到了沈倾都未想过的事情。
“你在隐林阁的时候,刚进去,是张文远对你......那些事情,那些时候,你记得那么清楚,都是清醒着的吧。”
他止不住心里上涌的悲哀,替沈倾的悲哀,明明他都喝过解药了,但胸口翻上来的疼痛却一点也没减少的样子。
他都不敢去想,沈倾曾经跟他提过的“没日没夜”是怎么过来的。
沈倾都是清楚着,数着那些鞭痕和盐浸的伤口......
这些时候他都能自己熬过来,留下性命,先皇后的死会有多撕心裂肺才会让他差点走上了和自己一样丧失五感的程度。
只是讲出来,告诉他,心念也会大动,伤到吐血昏迷。
自己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会反噬,五感一个接一个的消失,能大喜大悲,那沈倾除了失去过味觉,还失去过什么?
没到痛极了失去感官的时候怎么办?
怒了气了恨了怎么办?
清荷说先生不能动心念,动了又能......
他明白了。
动了的下场,就像前几日,发怒气到吐血昏迷,就不过是诱的本能发泄去保住一条命,还有天祝作为疗伤的药。
心痛的极了就直接丢了性命,或者残缺不全,有喜怒哀乐了就伤及身体,一次比一次亏损。
这跟不要命有什么两样?
“与其说是你是燎南天赐的神子,你们的君主一脉相承,还会隔上几代出一个聪慧异常的继承人,倒不如说是,诅咒吧。”
燕云峤目色冷冽,声线却有些沙哑,“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让你们燎南,你的父皇,祖上,代代世袭,代代都是明君,你们是做了交易吧,拿自己的什么东西去换,才能有这个好处,厉害到你的皇兄从中作梗也坐不稳皇位,江山动荡,厉害到你可以扭转乾坤,失去味觉,身体受损......你还失去过什么?”
“够了。”沈倾出言打断,“不必再说了。”
燕云峤这时的话在耳里,像是让人能胆寒退却,却完全不饶人,什么都要摆出来。
那些不能看,不能想,埋葬在皇陵里化成灰的秘密都被一把抛出来。
沈倾挣开他的手,却被一把拉着手腕拽回去,燕云峤眼底微微的发红,手里的力道是他从来未感受过的。
他就对着沈倾的耳畔道,“你吐血,身边的贴身丫鬟都知道这不是生病,你的皇弟可以去找出来给你放血的天祝,他们都不完全知道你身上的秘密,也至少知道你的心中只能有燎南万民。”
“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沈倾略惊。
燕云峤这时却只顾紧紧盯着他,然后一句话梗在喉咙上,几次才说出来。
“其实他们说的话,就仅仅是听上去那样,你心里,除了燎南,除了能让你失去一感的母后,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一字一句艰涩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亏欠,什么不能让别人碰......这些话到底代表着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
第63章 一生
燕云峤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以前他只是觉得奇怪,或者去猜,这不是他第一次认为沈倾不对劲了。
就差一个契机去点燃,让他将种种疑问连起来,没成想得到的这样的结局。
要是沈倾会柔软,会带上一点真正的情意,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堵的心里难受至极。
放在别人身上,可以讨个说法,能逼着他去看清楚自己的心,能把一切都倒出来放在他面前,任他看不上也罢,也是自己的心意,能完完整整传达给他。
但是沈倾,他根本就不懂。
他的先生连一句亏欠,都是推测出来搪塞自己的,更何谈看看他的心,喜欢不喜欢。
他说了沈倾让他住口的话,好的是沈倾没有发怒,燕云峤看着他平淡无波的面色,各种滋味都涌上来,他想让沈倾骂他几句,发几句火,动手教训他也行,他都不会还手。
可沈倾在这种事情上,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也是,沈倾若是真的动了脾气,就该吃苦头了,刚刚治好的伤,腹部的伤口估计都还没有愈合吧。
为了点情爱之事,就让沈倾受伤,伤在沈倾的身上,疼是疼在他的心里。
就这一点点儿女情长罢了,这比起沈倾的燎南算得了什么?
燕云峤松开手,侧过身去,呼吸变得沉重而缓慢,每一次吐息都压制着心里的颤动,苦涩挤满了身体,有种能感到四肢都失了力气样的错觉。
“是不是突然觉得自己很蠢,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沈倾看着他紧抿的唇瓣微微颤抖。
“是啊。”
燕云峤听见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深呼吸了几口,才接着道,“先生怎么不继续骗我了?”
“你这么聪明,随便想点法子我就能信你。”
“我不过一时糊涂,胆大妄为,去想些没找没落的事情。”
“你让我闭嘴,不如像以前一样亲我一下,说不定我就忘了这些。”说到这,燕云峤笑了笑,“我们第一次,......肌肤相亲,在淮南,你是不是也是骗我的。”
燕云峤努力睁着眼,试图把难看的酸楚晕掉,眼角蓄满水光,“陈奉礼和军中都在议论你死里逃生,形迹可疑,我纵使信你,也想听你仔细告诉我真相,我好拿去堵上旁人的嘴,我不愿你被人诬陷猜忌。”
“呵,”他挑起唇角笑道,“你倒好,先生真聪明,拿一夜春宵来换,换我不再追究。”
“我那时候,高兴坏了。肖想了先生这么多年,一朝得偿所愿,我以为我跟你行得是夫妻之实!”
沈倾伸出手去,停在半空犹豫了会儿,还是拉上了燕云峤的袖口。
燕云峤始终侧着身,不愿面对他,沈倾少有的局促,诚恳又无辜,低声道,“我,我确实也只跟你做过这种事情。”
“那你骗我一下。”燕云峤视线空落落的看着地上,像少时求学一般的喊,“先生,你哄哄我,你都哄了这么久了,再哄哄我。”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猜测的。”沈倾垂目,十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本意就从未想过让你知道这些事,你只管好好的调养身体,到时候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我要的不是养在沈苑里被你无知无觉的灌下解药,然后送回天召,我是个将军,每一次出征都能死在战场上,你就是杀了我,也是我该有的下场,我要的不是你这样来保全。”
燕云峤转过头看他,沈倾正一脸认真的听着他说话,眼神清澈,干净的能照亮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