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破卷+番外(27)
“少爷的枪,歪了。”
沈倾突然淡淡的传过来一句。
燕云峤停手道,“什么?”
“你练枪法,心中总有牵挂,心里想着一处,眼里又看着另一处,手里还拿着兵器,这刀如何能利,枪如何能准。”
沈倾在躺椅里悠悠的睁开眼,还有些懒散困倦在眼底,分明是睡了一觉的样子,怎么能知道他练枪走神了。
燕云峤问道,“先生没睡?”
沈倾:“你在这枪法都走城外面去了,一阵阵的,我能睡着吗。”
燕云峤看了眼手里的兵器,“我在想祖父。”
“靖国大将军。”沈倾道,“十六岁出征,四年扫平凉北,三年收编西南各个部落,重新修筑边关防线,立传令台,加强军队兵器马力......一代名将,可惜走的太早,不然我也想拜访一番。”
“先生真的想去?”燕云峤突然问道。
沈倾点点头,“真的。”
“以后有机会,我带先生去探望祖父。”燕云峤道,“不过郊外的皇陵我们明天就可以去,只是哪里埋的,不是祖父。”
沈倾:“那是什么?”
“是他的枪。”
燕云峤转动了枪杆,上面密密麻麻刻得隐晦字迹还清晰可见,果然是用的太少了,他道,“燕家的枪,一代人,只有一杆,从生到死,只有这一杆。这件事只有我跟父亲知道,违抗圣旨的大罪,运回大旗的只是祖父的枪,不是尸骨。”
“这种事,少爷也能告诉我。”
沈倾摇了摇头,训道,“不知轻重。现在就多了一个人知道了。”
“先生不是外人,更何况,对于燕家的人来说,枪比人重要。”
燕云峤垂下眼,从小就拿在手里的枪-杆,别人可能都提不起来,他已经一丝重量也感觉不到,挥动自如,收放有致。
“现在想,祖父大概想的是,身死念存,在死之后也仍然做先帝的靖国大将军,保他四海安宁,太平盛世。”
沈倾这时侧过头去看他,却只能看到燕云峤的侧脸,长睫垂落,目光都在手里的兵器上。
英气逼人,身形挺拔,顶天立地。
他居然有些没来由的心慌,不过一瞬,就稳定了心神,道,“但愿真的是这样,君臣相合。”
燕云峤:“我的红缨还是先生穿上去的。”
沈倾听着也望了眼那枪-头,“还结实着吧,松了我再给你紧紧。”
“先生的手做不来这些事。”燕云峤摸了摸红缨穿过的小孔,“只有这个,是做的最好最结实的。”
“少爷的嘴一天比一天甜了。”沈倾轻轻笑了笑,“哪天把先生哄的姓什么都忘了。”
没有为自己正名的心思,燕云峤想了会儿开口道:“我想问先生。如果,假如......”
沈倾等了等,一手枕在脑袋底下道,“小少爷这是想干什么?明明是问我,倒把自己难成这样。”
暗暗捏紧手里的枪-杆,燕云峤抬起头目光定定的看过去,“如果先生是这个君……”
“胡说什么!”
还没说完就被沈倾厉声打断,燕云峤也怔住了。
沈倾闭了闭眼,再睁开又是平平淡淡的样子,诲人不倦的叮嘱,“这种话能随便说吗?好好的怎么活回去了,随便谁听见你还想好过吗。”
燕云峤:“我只是想知道,先生怎么看这件事。如果你是.......皇亲国戚,你还会跟我留在镇安府里吗。”
赤-裸的视线让沈倾身上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起身走过去,往燕云峤脑袋上拍了一下,“醒了吗?”
燕云峤摸了摸被拍过的地方,不死心的接着问,“先生先说说。”
沈倾捏着他的下巴四目相对,清清楚楚的道,“看清楚了,你不是靖国大将军,我也不可能是先帝。我不一定会一直留在这里,你也一定会从镇安府出去,就像你南下一样,这盛世,也是要人守的。”
“我知道。”
燕云峤握住沈倾的手背,道,“我愿守这山河,也想守住先生。”
沈倾扬唇笑笑,“好。不过先生有吃有喝,用不着你守着。”
燕云峤没再追问,只心头执念被当下形势催的愈发躁动。
刑部审讯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他已经知道了当时的部下都被仔细的盘问过,不过这都是有根有据的,怎么查也无所谓,可是沈倾并不是,进了刑部的大门,他甚至不知道沈倾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现在还没过来拿人,不过是因为自己在皇上面前也给了先生身份,加上之前自己询问的结果,还没找到存疑的证据,所以才迟迟没有动静。
只是没有找到,并不是没有。
燕云峤第一次发现,想要保护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人,实在是太难。
这两天连着做了几晚,白玉上的字迹已经刻得差不多了,穗子也穿好了。
出行去花谷的马车上,沈倾闭着眼靠在他肩上打盹,趁着沈倾睡觉的时候,燕云峤拿了他的玉笛将做好的白玉坠子挂了上去,替换了旧的那一条。
“偷我笛子想干什么呢?”
还没有挂好,沈倾就凑过来往他手里看,燕云峤一个习武之人,也没想到沈倾为什么总是能这么敏锐,这回他确实看到沈倾睡着了。
将玉笛放在先生手里,“不是偷,是看先生的穗子旧了,换了根新的。”
沈倾把玉笛举起来,拿手指拨了拨白玉坠子,背面工工整整的刻了个很小的字,是规整的小楷。他怀疑燕云峤刻这字,完全是为了他写在画上的落款。
这字从一身正气的燕将军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比他的“燕郎”要肉麻多了。
把坠子举到燕云峤眼前晃晃,“少爷这是跟我对着干,臊我呢。”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燕云峤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拉下来沈倾的手,“先生就当我是回礼吧。不要就还给我。”
“要啊。”
沈倾不止要了,还对着燕云峤的耳朵,把白玉那字放眼跟前念出来,“卿......”
一个字念的像蛊惑般,叫的燕云峤又羞又臊,他就不知道先生打趣他的手段越来越多了,还以为自己好歹也练就了顺其自然的心性,顺着先生的话讲。
这会儿扣紧手指,忍了忍侧过身喊道,“先生!”
这个字在天召原本是年轻夫妻之间的爱称,刚好还是“倾”字的同音。自己认认真真的刻上去,被他博学多才的先生这么勾人的一喊,完全变了味儿。
沈倾倒在燕云峤怀里笑得捂住肚子,“没看出来,少爷藏得这么深啊。”
燕云峤恼着也不能把沈倾怎么样,拉着人就往唇瓣上啃一口,跟狗崽磨牙一样,咬着沈倾嘴唇磨磨蹭蹭的不敢使劲,沈倾拿手去贴了贴燕云峤发热的脸,笑着回应起来,引导那个有些恼怒的小狗崽子。
没几下燕将军就败下阵来,好在到了目的地,沈倾及时推开了他。
对花谷里的盛景沈倾好像并没有太大感触,沿着路一直往里走,有个香火旺盛的小道观。
也不知道里面立的是什么菩萨还是别的,一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几个泥塑的头上盖着个红布,灰尘都积了厚厚的一叠。面前的果盆却放的十分丰盛,插-的香更是挤的满满当当,燃的有短有长。
“先生也想拜一拜?”燕云峤跟着进去,被浓重的香火味熏的闭上眼,适应一下才又睁开。
沈倾站在里面,还没什么影响,静静看了会儿泥塑,然后将香炉里燃完了的香拔出去。
“这也不是你们这的菩萨,拜了也没用。”
燕云峤:“我听说来这祈福的人还挺多的,坊间都说这里灵验。”
沈倾回头道,“你也来过?”
燕云峤移开眼,“前两年来过,来遛马,顺便就进来看了看。”
沈倾:“你信吗?”
燕云峤:“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沈倾了然,“它祝你如愿所偿了。”
燕云峤在他身后捂住鼻子咳了下,“算是吧。”
他一个男子来求姻缘,说出来确实让人笑话。可那年过来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带沈倾来,那会儿的先生还不是他的先生,他只能一个人先来看看。
花谷刚开的头一天,来的人格外的多,有一对对的小情人来这个小破房子里祈福,也有些姑娘身后跟着丫鬟坐着轿子,好几里地的赶过来求个姻缘。而来往的男子,大多都是希望来年能够高中状元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