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破卷+番外(16)
这些旧事别说是沈倾,就算是他知道以后也不愿再想起来。
“原来如此。”陈奉礼稍加思索,“我就是宁州人士,怀安县离我老家不远,我让人去查查沈先生的旧事。”
燕云峤喉头滚动,“如若属实,左将该为先生赔礼。”
陈奉礼这才察觉燕将军脸色极为不好,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应当,如若是我猜测有误,肯定亲自向沈先生赔礼。”
“不行!”
燕云峤又道,“这件事不能让我先生知道,你们想怎么查,背地里查就好。先生一路料事如神,也帮我军省了不少事,左将对我有个交代就行。”
赵定叹道:“将军跟先生的交情真好……”
燕云峤垂目,“增派人手,把整个淮州城连带方圆十里全部给我挖空,找不到人就别回来了。”
陈奉礼点点头,“我也派人去一起找,禁卫军此番死伤惨重,还是多加修整。”
二人从房里退出去之时,燕云峤叫住了赵定。
“将军还有何事吩咐?”赵定还以为有要事,顺手将房门都合严实。
燕云峤只看了一眼他就道,“左耳的伤,还有得治吗?”
赵定听罢笑了两声,粗粗道,“这点小伤,治不了也不碍事,就是日后将军您再吩咐的时候,得朝着右边说话。”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声儿太小了,左边不好使。”
燕云峤道:“回了大旗,我会向皇上给你请功。”
“我有多大的本事,心里都明白着。”
赵定应着,“这次能跟着将军出来,从禁卫军的小头头成了您的副将,已经够本了。我是个粗人,能跟着将军就行。”
跟着燕云峤就是跟着定国府,跟着燕家,管他几代更替,什么战乱纷扰,燕家从来也倒不了。
而今这番话里真心能占几成也不那么重要了,燕云峤点点头,“先生他,不会使刀弄棍,是个读书人,你们别吓到他。”
赵定了然:“明白。那我这就再带人去城中搜查。”
短短三日,不止淮州城,就连往前十几里被打破的边关剩余守卫都被认真的盘问了一番。
再过两日就要回京复命,就算燕云峤想等,大牢里的一干叛贼也不能再不押回去。
陈奉礼怎么说也是援军,能留在淮州驻军等命已经是帮了他大忙,不可能逾越了钦差的身份,去替他回宫述职。
时间拖得越久,燕云峤心里越慌,只恨自己不能亲自挨家挨户的去数。
一方面他觉得先生本事极大,料事如神,不会出什么事,另一方面又觉得,那时他死守城外,城中兵力几乎所剩无几,根本没人能护住沈倾,他身形还有些单薄,随便来点什么也遭不住。
沈倾用过的笔墨还未收起,狼毫上干凅的墨汁变得发硬,砚台也干成了一块。
那晚他们互通心意,话未言明,但自己的心是热的,他和沈倾都还等着好好开始,就可能这么猝不及防的结束了。
燕云峤甚至有些开始怀疑,他的先生是不是自己走的。
或者是,抛弃他了。
不要他了。
他反复去想自己的错处,是不够乖吗?还是不够强,让沈倾失望?
还是那晚先生只是为了安抚他,让他无后顾之忧,才出言骗他,哄他。
在房里整日寝食难安,愁容满面,哪里还有点对外的强硬将军样子。
何稚按点进来给他送饭,照例放在了桌上,燕云峤看也没看,“还是没消息?”
“没有。”
何稚想了会儿道,“不过现在军中都有谣言,说是沈先生是······叛国贼,现在吃了败仗,没准儿是跟着燎南的人逃了。”
燕云峤漠然,“凡是有人妄自揣测,扰乱军纪,一律按军法处置。”
何稚倒了一杯茶送过去,挠了挠脑袋,“将军,你要不先吃点东西,不然等沈先生回来,他恐怕也会为你担心的。”
燕云峤把手里的闲书一搁,问道,“你也觉得沈倾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这个,我没跟沈先生打过交道,不好说。”何稚摸了摸鼻尖,“只是我刚入军营那会儿,休沐时跟着他们去逛花楼,在······”
黑白分明的眼睛怯怯看了燕将军一眼,燕将军出奇的没有动怒,“接着说,逛花楼,然后呢?”
何稚:“嗯······那会儿,有人说起过隐林阁,那哪是我们能去的起的地方啊。就听见那些姑娘们说,以前隐林阁有位公子,攀上了定国府的少爷,才十三岁就花了大价钱给人赎身带回府里了。”
燕云峤早就明白了当日年少妄为之举在他人眼里是个什么样子,现下隔了几年,从何稚嘴里听起来,好像时光回溯,自己那会儿只能仰起头来看沈倾。
一旁的话本是他醒过来之后在床榻上看见的,沈倾在行军路上闲来无聊随意买的。
开始看他书不离手,还以为是什么史书兵法,再不济也是诗词歌赋,却没想到是个山野乡村里男女情爱的闲书。
他被沈倾失踪的事情弄得极度敏感,看到这儿又开始怀疑,沈倾曾经是迫不得已才进了隐林阁,是不是原本还是喜欢女人的。
第20章 暗室
燕小将军分不清和女人在一起,与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身子不一样罢了。
可他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沈倾,一个先生,没得比较。
但沈倾长他四岁,说不定什么都尝过,那晚是否当真是哄他的,其实还是喜欢女人的……
“不是他攀上了我,我那会儿还小。”
燕云峤摸了摸那话本的封面,“是定国府花了重金去请回府里的。”
何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接话,想到赵定近日也为谣言之事斥责过军士,出声道,“将军那会儿就喜欢沈先生了啊。”
燕云峤手指突然从话本上移开,“你又没跟沈倾打过交道,怎么知道。”
“但我看的出啊。”何稚还有些少年声音,“将军为他动怒,为他不平,还为他不吃不喝,也睡不下。”
燕云峤没再说话,让何稚退下去了。
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先生起了邪念,说不出,言不明,却能从别人嘴里轻轻巧巧的道出来了。
他怀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走了好几年,单单一个喜欢,他想也没想过,他想的是一生一世,分寸不离。
想着又将那话本翻开,不知道沈倾在看这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的先生,总是有高出他的才智,压着他一头,他没想过揣测先生的心思,现在一想,反正也猜不透。
腿上的伤尚不能下地行走,他在床塌上躺了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迟迟没收获的消息传过来,又希望时间能再慢一点。
手指按在枕边,沈倾那晚就坐在这儿守着他入睡,轻轻抚摸柔软缎面,那股特别的香沫味道都能回忆的清楚。
突地眉头皱起,他一把将被面都掀开。
木制床榻上这一块的接口处,缝隙明显比一旁的多了几毫出来。
按上去,毫无反应,左右推动,也没动静。
他抬眼看到桌上的茶水,起身一瘸一拐的拿了杯子将茶水泼上去。
水流从缝隙处滑进去,不多时,另一侧的书案下,地面下陷出方方正正的一块。
陈奉礼刚好有要事来商讨,屋里石板移动的机关声一出来,他应声推门而入。
燕云峤立刻抬眼看着他,目中居然露了凌厉凶色。
陈奉礼被看的心惊,顿时冷意横生,还是上前一把扶住燕云峤的手肘,看着脚下那处塌陷道,“我是来告诉燕将军,方临瑞死了。”
“带罪身死。”
陈奉礼又道,“是自尽。用锁他的铁链勾了房梁,活活把自己吊死的。”
燕云峤再不能无动于衷,沉默半晌,“剩下的人,严加看管,日夜不离人。”
这是方临瑞的府邸,刚打开暗室,人就死了,燕云峤能用军法堵住悠悠之口,但是却遮挡不了脚底下这个入口。
他下意识觉得,这里面不管好坏,一定有跟沈倾有关系的东西,一个人,不能够在战乱里就这么凭空消失。
活要见人,死也有尸。
燕云峤避开陈奉礼的手,按在桌子上撑住身体,“我亲自下去。”
“陈左将。”
燕云峤抬眼沉道,“先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