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75)
三人大惊,见归墟子浑然未觉,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又见那衣袍上的突起顺着背脊一路滑下,最后,竟是有一团青幽的东西像团水草一样从衣袍里掉了下来,堆在了地上。紧接着,青色动了起来,分开成形,露出两个精亮的眼瞳,三人这才发现,那是条细小的青蛇。
青蛇懒洋洋地盘旋着腰身,一双蛇头立起,缓缓转向三人。
“乖。”紫衣人头也不转,只是轻轻道。
那蛇听得懂话,虽是看着三人,却是爬回了紫衣人脚边,轻轻缠在了他光洁的脚踝上。
“这应就是那蛇。”南宫芙云低声道,“庄离,你瞧,那蛇看着你。”
“胡说八道。”庄离脱口反驳,心下却是知道南宫芙云说的是对的。他压下恶心感,小心翼翼地看向那蛇,而那蛇依旧在好奇地打量着他。瞳孔一会儿缩细,一会儿睁开,竟有些可爱……庄离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避其锋芒,羽翼渐长,大祭司难道还不满意吗?”归墟子叹了口气,“想想西凉……”
“西凉一事,若不是沈昱诚出手干预,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我说的对吗。”话音未落,紫衣人突然迈出一步,朝三人所在的方向抬起了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
尚未反应过来的沈放只觉得一股压迫之力从后方袭来,整个人被推向那紫衣人,下一刻,后腰两侧传来针扎的刺痛,那股压迫之力立即消失了,一抬眼,却是南宫芙云抬着两根手指,目光幽幽看着紫衣人。
“好生厉害的绣花针。”眼见沈放已有了戒备,拔剑在手,神情几分诧异几分森寒地盯着自己,紫衣人的嘴角绽放出一抹漠然的笑意,“不知这位出手不凡的年轻人又是什么拥霞山庄的什么人?”
南宫芙云并不理会他,亦是一笑,冲归墟子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归墟子老道士,你所谓的客人在你的地盘上出手,欺负我们,你还管不管啦!”
归墟子依旧不看她,拂须摇头道,“大惊小怪,大惊小怪!大祭司上峰是为了老道那化龙盏,与你们这些晚辈过手,不过是闹着玩,看看你们有何本事罢了。”
“归墟子道长不如眼下就把化龙盏交于在下,我得了盏,片刻不耽误,便速离上清观。”
沈放一惊,同时感觉到了庄离朝自己投来的目光。若是此人要化龙盏,自己的雾茧又该如何处理,是不是应该立即告诉归墟子自己求化龙盏一事?但是听那紫衣人的口气,这化龙盏对他来说事关重大,想来这其中还有隐情是他不知晓的。
“这番话,阁下已与我说过,我只是……”
“只是依旧信不过在下?”
“化龙盏事关重大,让星盘外之人擅取,若毁了积运,恐引天灾……”
紫衣人静默了数秒,往前一步,凝眸正色道,“西凉要的不过是复国,我灵蛇沼不会取大梁寸土。”
“取化龙盏,不过是以国运作为胁持罢了,寸草的那位,并非是个滥杀无辜之人,他只想手刃他真正的仇人。”
两人之间,说者与听者都极为平静,可是一旁的三人却是各自惊骇——灵蛇沼大祭司所说完全证实了他们先前的猜想。野客僧只和自己提过“化龙盏”事关命数,并未说“化龙盏”竟是与梁国国运相关!这听起来,也太过玄乎了!
“莫非,你们所想……”归墟子不知道在这段话中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一双苍老浑浊的眸子竟有些闪动。
大祭司神情似笑非笑,“你猜到了,却不敢说?这莫非又与你所谓的天机有关?”
归墟子闭上了眼睛,一只手颤巍巍地不知在点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你能走到这,就是天意。”
“说是天意,也带着几分人为的推波助澜罢了。二十年前跟西凉有关的一切都倒霉透了,你说那叫气数已尽,二十载悠悠,所谓时来运转,如今运气都在我们这边了。归墟子,像你这般顺应天命的人,为何还不肯交出化龙盏?”
紫衣人看了一眼自己伸出的手掌,掌心是紫黑色的复杂纹路,他扭过头看向庄离,疯狂当中,竟是多了几分哀愁。
“何况,我还等到了他……”
这是什么话……等到了我……他为何见到自己,有这般伤心的神情……这样的念头在庄离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是南疆灵蛇沼域的大祭司,对不对?”
紫衣人笑了笑,便是回答。
“为何要在镜湖当中来留一抹蛇影,你认识我吗?还是说,你认识我师父?”
紫衣人摇头反问,“你怕蛇么?”
庄离眸中满是困惑。
“不要怕它,它是你的命运。”
“我的命运……?”“也是我们的命运。”
就在这时,青蛇发出一声长嘶,快如一道青光,朝庄离游曳而去。
第62章 能与蛇言
“灵蛇沼大祭司苏危,”
慵懒的声音响起,南宫芙云抬手,伴随着点点银光飞溅,打在了那青蛇的前路,青蛇已爬上了石台,却凝滞不得前,一双蛇瞳冒着精光,对着阻碍它的南宫芙云吐着威胁的信子。
“千里迢迢来此地要盛有大梁国运的化龙盏,这个事情光是一想,我就一阵寒栗啊。”
被直呼其名的大祭司眉梢微凝,饶有兴趣地看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南宫芙云,轻轻抖落了紫袍。光洁的胸膛上,骨链发出昏幽的荧光。
此时的三人已是急急退回到了风云台之上,拉远与那头青蛇的距离。
“归墟子老道,你放任此人在你观中不好好穿衣服,还任由他动手杀人,你不会日以继夜地看天看云看傻了吧。”
“我知道大祭司绝不会伤害那位年轻人,又何来任由他动手杀人一说。”归墟子咳了几声,“至于这衣服嘛……大祭司这身打扮是灵蛇沼的风格……你怎么可这般说人家呢……”
“入乡随俗的道理,大祭司不会不懂吧。”
“那个,大祭司不要介意,这位是我一朋友的后辈,从小不知礼数惯了。”
“大祭司,苏危?”庄离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走前一步,看向那依旧徘徊在石台上,被南宫芙云的银针包围着的青蛇,“敢问,到底什么是我的命运?它为何就是我的命运?”
大祭司笑了笑,“为何不问它?”
“问它?”庄离一时不懂大祭司为何还有心情与自己说笑,正想着,却见青蛇立起了身子,蛇瞳直勾勾看着自己。
一阵闪电在庄离脑中激荡而过,下一秒,蛇口微张,他惊恐地发现,他竟听得懂蛇在说些什么!
“苏厄之子……你没有名字……竟是和仇人之子在一起……”
此时的庄离心魂惊飞,在对视的一瞬间,他仿佛和蛇调转了身子,以为那蛇正对自己施展起了瞳术。可是他清楚地知道,瞳术是无法对动物施展的。眼下,他清楚地听见了蛇的嗓音,那是一种含糊的、扭曲的声音,男女不分,年岁不辨……他也听见了自己下意识的回话。
“我有名字……谁是苏厄……”
沈放眼睛瞪大,看向庄离,惊骇得无以复加,他们只看见蛇口吐着信子,对着庄离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而庄离竟是与蛇说起了话。
然而,一声长长的嘶鸣从大祭司嘴里发出,蛇头应身委顿,庄离双眸更是流泪不止——他的头疼得无以复加,只觉满身血液都往头顶灌去。
“够了,这就足以相认了,只凭血脉,做到这点就足够了。再与灵蛇神会,你便要七窍流血而亡了。”大祭司低低一笑,对那青蛇招手,“回来吧,别像只没出息的狗一样。”
他眼底的哀愁一闪而过。
在大祭司的催促下,那青蛇竟是对庄离恋恋不舍,一爬一扭头,回到了大祭司脚边,重新蜷缩成一团。
“庄离,你没事吧!”沈放托住庄离,朝大祭司吼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放……”南宫芙云轻唤他的名字。
沈放正对上后者幽幽的目光。
“你没听到吗,血脉……他能与蛇言,这就是不证自明的事情……”
沈放扭头看回面无血色的庄离,知他完全听见了这些话,“你,不,这不可能,你不是跟我提过你爹和你娘的事情么——”
“小心!”南宫芙云大叫一声。只见一个黑影忽地在沈放脚下立起,张牙舞爪地就要爬到沈放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