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62)
她抿唇一笑,看向水中倒映的自己的婀娜身影,和身旁的柳树实在是相得益彰。
她打定主意,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倘若对方依旧没有动静,便先行汇报,自己便设法让无关人士“误打误撞”地闯入。
莽撞地围猎并不是个好主意,万一为首的那位并不在此地,便是功亏一篑。
就在她盘算之际,对岸那几摞竹席松动了几下,向外滚落了一地。从巷中钻出一名梁人打扮的年轻男子。
紧随其后,又是一名年纪相仿衣着相似的男子,二人有说有笑,来到了街上,径直往街边停着的一辆载货的马车走去。车上鼓鼓囊囊的货物堆叠成小山,似乎装着些粮食。
螭吻眼神一冷,她先前并没有留意到那马车有什么不对劲。
两人上了马车便径直驾车东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巷口再次发生了一模一样的情景,两名男子出来,上了另一辆载货的马车。
螭吻多了个心眼,察觉到第二辆马车先是由一名车夫从长街尽头驶过来,到了巷口附近后停好,马车夫便离开了。
就这样,这一幕反复重复了至少十几遍,因为这条街上少店铺,多是途径的路人,除了螭吻,没有人意识到这儿时光倒流般,不断重复着一件事。
最终,一名高大的男子弯着头,从暗巷里走了出来。
螭吻看到他和他那柄漆黑长刀的一瞬间,身子一侧,下意识隐匿在了柳树之后。直到那人上了马东去,那萦绕在她心头的紧张感才消失。
她不假思索,牵出数十丈外早已备好千里马,追了上去。
第52章 帝王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发现第一卷 人物动机不够清晰 估计在完结前 或者完结后 会找个时间集中小改润色
永和十九年的早春,南临洛水的上阳宫外,碧波明净,蜿蜒百里,河对岸的桃林已开遍了桃花,一派春和景明,万物向荣的气象,在大梁皇帝面前铺陈开来。
满眼的青碧与淡粉,齐棣的思绪不禁飞到了千里外那个江南小镇。那儿的春柳,想来已是烟笼十里堤了。
数年前他曾命人在上阳宫外的洛河之滨建一座柳亭,并沿着西岸搭筑延亘一里的长廊,廊外栽种上数排的柳树。可不知为何,柳亭建好后,长廊搭了一半,圣上却改变了主意,不种柳树了。于是乎,成了这样一般破不对称的景象:河对岸是大片大片的桃艳,而河这边,亭廊之外,是肆意生长的荒烟蔓草,春风一荡,碧浪滚滚,却也别致好看。
一身黑衣的魃,就跪在这片快要齐腰的碧绿当中,宛如一颗顽石,稍不注意,就不见了影。他的一只手,始终负于身后。
皇帝收回思绪,目光回到这位由南至北,再次跨过大梁万里河山的神武阁斥候身上。
十七岁那年,他孤身出宫游历,表面上,是有意避开后宫之争,实际上运筹千里外,以计坑杀他那两个兄弟。随后,在江南不期遇险,得沈昱诚出手相救。这一意外,也让先皇备加疼爱和珍惜他这当时活着的唯一的血脉。
二十二岁那年,铁骑之上,身着透血甲袍的他,在昆仑山脉,从魃的那批顽固不化的族人身上,学到了刻骨铭心的教训——兵贵山水。
险道恶水,足以抵御三千铁骑,十万大军的破甲之势。
他负真龙血脉,在昆仑天险处几尝溃败,却又成就于该处。
江南烟雨和昆仑雪原,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风景。
想到这,两鬓生出华发的他握紧了拳,努力挺直了背,当了快二十年皇帝的他,仿佛重拾了戎马生涯的英姿勃发。此时的他,已过了生命中最为辉煌的黄金般的岁月,胸中却有一团火焰,渴望着一番作为来再次证明自己。
荧惑星,春风谣,神武阁,拥霞山庄,藏在阴沟里如老鼠一般的西凉人,还有与牛羊为伴的北荒蛮子……恶心的蛇民们……
皇帝脸上漾出一丝诡诈的笑,“把你在宣州的见闻,一一说来吧。”
魃平静地将在宣州与大祭司相遇一事娓娓道来。当听到“豫州”时,皇帝的神情才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摩挲着双掌,目光投向有几分阴翳的南方穹空。
“朕知晓了,此趟做的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
“卑职不辱使命,便已是圣恩眷顾,并无他求。”
皇帝收回目光,转身凝眸看向魃,却只能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脑袋——他匍匐在地,驯服地如一只羊。
“朕知此趟极为凶险,本就打算等你无恙回来后重重赏你,莫要推辞了,你若尚未想好,可来日再提,退下吧。”
皇帝摆了摆手,魃站起身,弓腰小步后退,直到退到宫门之下,洛水畔的亭子已成了巴掌大的一个图案,才转身迈步踏出宫门。
刚踏出宫门,便与一恭候在宫墙之下的公公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一触即散,两人默默擦身而过。
而在公公身后,还有一个皮肤黑里透红,仿佛被太阳晒伤了的中年男子,一身武将打扮。他面部肌肉紧绷,目不斜视站得笔直。
等魃走远了,那位公公才走入上阳宫中。相比魃,他在草浪中行得更深,一直来到了柳亭之外,才恭恭敬敬地行礼跪在了阶前。
“圣上,这是今日收到的两名斥候的信。”
“呈上来吧。”
一封是嘲风的,一封是螭吻的,按照皇帝亲自顶下啊的神武阁阁规,凡是参与的斥候,需各自写信汇报所见所闻,以防止漏报瞒报。既然是同时送到的,想来两人几乎都是未做耽搁。
当然,除非,这两名斥候暗中互通,以天大的胆子,合谋欺骗一国帝君。
他读完两封信,转过身,看向茫茫洛水。
“强风过岗,伏草唯存。这名字取得有意思。”
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国库充实,人丁兴旺。眼下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一个西凉的谋反组织,当真能掀起什么水花?
他实在不懂西凉这批漏网之鱼还想做些什么,就算是勾结了北荒,前提是,北荒那批不成气候的蛮夷之兵能进入有重军驻扎的沧州。
“传嘲风入宫养伤,螭吻代其职,观察寸草的动向,从众者,能杀则杀,为首者,要活捉。”
皇帝顿了顿,“把枢密院的参胜喊进来。”
那位公公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上阳宫,很快又小步快速走了进来,后面正跟着那名不苟言笑的武将。
“朕要你就近调两百精兵前去豫州待命。”
参胜心中虽是好奇,却只是道,“是,是否要通知地方守卫……”
近来神武阁专权办事,他本就对被排除之外有所不悦,眼见皇帝委派任命,显然是与要去处理与春风谣相关的事,心中微喜。
“通知知府,让他机灵点即可。”
“是。”
“领兵的将领,有何可荐之人?”
“这……”参胜思忖了片刻,不知为何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就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挥舞着□□的身影,“微臣觉得,兵部侍郎的次子裴啸之可以担当此任。”
“对那个姓裴的年轻人有些印象。这太平世里,这般意气骁勇渴战的武将,已是凤毛麟角了。”皇帝顿了顿,接着道,“大梁自称精兵百万,但那些却也是多年未上过战场了,有些甚至比不上藩镇的藩兵。”
他停顿了数秒,沉声道:“传朕旨意,将若战死,二百精兵不能死战者,事后,斩。”
参胜心中一凛,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强将手下,不可有弱兵。可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豫州待命,待的到底是什么命,他们要对付的,到底是什么人——竟让皇帝有“死战”之托?
“我爱才,也知这般有潜力的武将该是开疆拓土,而不是死于武斗……”皇帝语气有些微妙,“就当是一场考验吧。”
那姓裴的年轻人……参胜心底突然有些不安,毕竟是他将那年轻人推了出来。
“杨玄还活着吗?”
“这,微臣前些日子听说,是在白马寺出家了。”
“噢?居然还活着,不错。找几个人看着他,尚有用。”
说罢,皇帝走下两级玉阶,行至荒草间。参胜和那名公公见状,连忙行礼告退。
面对空无一人的浩荡草海,齐棣开口道,“都听到了?嘲风的消息很是关键,是到你该出场的时候了……豫州那边,就让年轻人陪他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