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48)
“这场大雾是圣女召唤而来?她也来了?”
“没错。”哈布格点点头,“圣女的大能,如你所见——”
“我方才瞧见了白狼,想来是引你来的那只。我只是好奇,她如何凭空召唤大雾。”
“凭空?这是神威!亡国的西凉人,我们北荒的圣女不是你等凡人!”哈布格不掩怒意,口不择言道,说完,才有些后悔。
他正了正色,“你呢,到底为何在此耽误,西凉人?”
“我说了,你对面那个,是我一故人,我恰好路过,看见她死了,你又闯了进来,我便以为你是埋伏在此地。”
哈布格见血已几乎止住,说道:“如此,既然误会一场,各自有要事在身,就不耽误了。今夜相斗之事,是你我的秘密,不论你们的那位最终是否成功,我们之间的事,都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剑客低低嗯了一声,再次看了一眼那院落,消失在了雾中。
剑客离开后不过短短几秒,哈布格头顶的浓雾散了一些,月光穿过稀薄的雾气,落在了院中。
纯洁的圣女啊。哈布格颔首闭目,一边祈求着她的祝福和庇佑,一边撕下一长条衣摆,捆扎在小腿伤口处。
伤口已然凝血,那个西凉剑客给他的金创药是难得的珍品。
他眯了眯眼,不禁怀疑西凉那帮人到底还藏着多少家底。多年征战已是强弩之末的西凉皇室,结局是满门丧于大梁天子的斩ma刀下,那一年,他才六岁,但依旧记得消息传来后,他的阿妈一脸凝重,竟是好半会儿,没把手中的油茶喝完。
他们都觉得,大梁下一个目标就是北荒了,然而,大梁新登基的皇帝却并是选择了放马南山,这二十年来,更是专注于维持西凉的稳定和镇压东海上的海盗。
北荒人都相信,这是天神与圣女的庇佑。
他将重心放在另一条无碍的腿上,挣扎着站起身,踱出来了小巷,凭着记忆,循着来时的路,摸索到街边一个玩意儿,轻轻一晃,一个白灯笼在他手中显形。
这也是圣女庇佑的物事,有了这些白灯笼,大雾于他们来说便没有隐患,北荒的子民便能认出彼此。
他提着白灯笼,走了十几步后,后方的屋顶,剑客的身形悄无声息地浮现,神情明暗不定,说不出是忧是喜。
沈放借着今夜在栖云楼从东流那得来的消息,方才成功套到了话。
今夜的大雾,与无相楼没有干系,那名叫东流的刀客是西凉这帮人的一员,似乎是叫什么“寸草”。北荒人的行动是声东击西,掩盖西凉这帮人的图谋。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在西南边。
事情牵涉到北荒圣女,西凉遗民,沈放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他们的针对大梁而来。只是,具体要做什么,他却是毫无头绪。
庄离在这当中的又是起得什么作用?仅仅是因为认出了北荒人的信号,冒险打探,还是说了,他是受到什么人的呼唤?
在迷雾中寻找庄离和那些隐匿的西凉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目前除了什么都不敢,回到连云城待着,他唯一的路就是跟着这个北荒大汉,寻到那个圣女所在。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先看着。很明显,她和她的白狼都不是什么善类。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残破的废墟,脑海中那个女子的面容已变得模糊。她原来是这群乞儿中稍大的一员,之前偷他钱财,应该只是为了照料这帮孩子。
而他们五个人在这场夜雾中,以这般离奇残忍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死去。可就算等到大雾散去,白日到来,也不会有人追究。
想到这,沈放眼神晦暗了几分,跟紧了前方的灯笼。
第40章 傀儡之忠
戴着斗笠鬼影在街上疾疾掠行,浓雾的有无对他来说本无区别,他以常人无法做到的扭曲的姿态灵活地避开了各种障碍物。
突然,他骤然一停,脚底发出急促的一声摩擦。
他早知身后有一人跟着,轻功身形丝毫不逊于之前遇到的那个年轻人。此人不断变化着方位,在他的前后左右悄无声息地游走,似乎要将他的底细摸个彻底。
“终于找到你了。”鬼影顿了顿,“你一直跟着之前那个人,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既然知道我们都在找你,为何不现身?”
“你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声音自他后方传来,又飘到了斜前方,“他找的不是我。”
“你是嘲风,嘲风认识魃,给了魃那颗琉璃珠,为何这般警惕魃的傀儡。”
跟着他的确实是嘲风。
“你接触过蛇,我担心你身上有什么古怪。而且,我不知晓你为何能在脱离了主人之后还能自主行动。”
傀儡点了点头,“魃掉以轻心,中了蛇和寸草的圈套,我体内有他的一截指头,才得以受驱策——”
“打住。”嘲风听得心惊肉跳,立刻制止了对方,“不要在此地说——”
“我很清楚,周围数十米以内,只有你一个活物,若是突然有人闯入,我会立刻把他解决。”
噢是的。此傀儡能辨心跳,嘲风恍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发现了。可还是不放心让傀儡在此地就把重要的机密给说了。
“此时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说了。你一定也很奇怪,为何魃迟迟没有回音。”
嘲风神色一凛,再次端详起了傀儡那惨不忍睹疮痍遍布的身躯。
“你说。”
“魃中了灵蛇沼大祭司的蛇蛊,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隐约猜到几分的嘲风在得到确认之后,背心还是生出一丝凉意。
他与魃的关系一向不错。
“我与灵蛇沼祭司的蛇侍缠斗,侥幸逃了。不过大祭司很快发现,一路跟着我北上,我卖了些许破绽,拖延了他北上的时间。眼下,他应就在城外,我也不知道他为何没有进城。”
蛇不在,嘲风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缓。
“魃呢?”
“去洛阳皇城了。”
嘲风眼皮一跳。看来大祭司是让魃绕过自己,径直回去复命了。圣上身边还有数位高手,孤身的魃还不足以对圣上做些什么,只怕是要蒙蔽圣上……
今夜一过,他便会回去写一封信,甚至亲自回去面圣。
“此事今夜过了我会竭力解决。”过了一秒,他又问:“你游荡了一晚上,发现了哪些人?”
傀儡抬起手,伸出一根黑黢黢的指头,按在了独眼的位置,“先前那个年轻人,我察觉到他身后始终跟着一个虚影,只是没想到便是你。”
傀儡突兀地停下了话头,像是吞下了后半截话。
一秒,两秒,嘲风耐心快要耗尽,就听傀儡接着道:“那个年轻人体内有梦蝶。”
见嘲风并没有反应,傀儡又道:“你们跟焉支山那位都有关系。”他顿了顿,“我明白了,他要找的人是焉支山那位。”
嘲风皱了皱眉,忽地明白面前这个傀儡在做什么。他在说出自己的分析。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魃曾说过嘲风是个藏得很深的人。”
“……”魃居然是这样看我的?嘲风泛起一丝苦笑。
“你是傀儡,我骗你并没有什么成就感,更何况,魃一时半会儿没法接触你了。”
“焉支山那位,先前那个年轻男子,你们是什么关系。”
嘲风耸耸肩,“我跟着焉支山那位时,还没有那个年轻人什么事。”
独眼的傀儡定定看着嘲风几秒,“我明白了,就如同在我之前,魃也曾有另一个傀儡,那个傀儡在他为加入神武阁而接受的考验中碎了。”
碎了,这是傀儡死了的意思吗。
“比喻用的不错,不过你仗着身为傀儡,不惧身陨而这般放肆地揭人家伤口,可不是个好习惯,”嘲风挑眉,“等魃醒来,我就把你碾成碎屑。”
傀儡沉默了。
“你也有害怕这种情绪吗?”嘲风笑道。
“魃能醒来?”傀儡不答反问。
“有这种可能。”
过了数秒,傀儡一点点,看上去颇为吃力地,面对嘲风弯下了他的腰,紧接着是头,深深行了一礼,对嘲风展露出无限的尊敬之姿。
嘲风一惊,但却是不动声色,直直望着傀儡。
“若阁下能让魃醒来,在下区区一介傀儡,何以惧粉身碎骨。”
突然面对傀儡对魃的深情告白,嘲风的嘴角不禁抽搐起来:“真没想到我会有羡慕魃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