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27)
“巧了,我也有个……”沈放看向庄离,心中却是蓦地一慌,“你说的是那个拦下秦岭二人的女子吧,她的身份,确实很可疑。”
一时半会,还是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啊。沈放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当真不认识她是谁,那她为什么帮你?”
听出庄离言外之意,仿佛认定了自己和那女子有些干系,只是不愿说出来,沈放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在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年纪虽和我们差不多大,也许是先辈和沈家有些旧交情,相助不过是为了山庄,你怎么就认定是为了我?”沈放想到了春秋阁的壁画,那神秘女子所使得很有可能是失传的武学,但又不记得在上面曾见过花枝。
沈放看向庄离,突然想到,对方的幻术寒潭影便是个稀奇古怪的武学,又道:“为什么不能是帮你呢,你不是也希望我带着剑谱入宫么?说不定你师父就认识她。”
“这……”庄离一愣,“可是她却是一直称呼‘沈公子’。”
“掩人耳目罢了。”沈放故意道,“你师父是焉支山主人,她又提到有个身份尊贵的主人,这不是巧了……”
庄离闭上嘴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沈放看着庄离有些气鼓鼓的,心中暗笑,摇摇头,抽出荒雪剑,将掌心覆在剑刃上,让荒雪剑的寒凉剑意直抵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歌曲出自《西域余闻》,汉武帝侄女细君嫁给乌孙王的故事
第22章 梨花浅笑
马车又行了几百米后,道旁的林木渐渐稀疏,日照当空,地面还真的渐渐有了几分燥热之气。总觉得借荒雪剑降温有些过意不去,沈放索性也把自己那侧的竹帘卷上,好放些风进来。
窗外,视野一览无遗。极远处的天边,饱满的云朵堆积如棉。寥廓的青空下,是一片葱郁的原野。绿野被一道自北向南而去的明澈小河分成两岸,河畔成片的菖蒲野花在风中摇曳似浪,发出令人心情愉悦的沙沙声。
有河就有桥。桥是最为简单粗糙的木桥。看上去古朴而别致。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荒桥上居然还有人。
那是一茕茕孑立的女子,兀自临水照影,借着春光的妆点,竟比数日前看上去要明艳动人了几分。明艳的并不是她的面容,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毕竟,她的右脸还戴着那铁面具。
沈放道:“停车,我去去就回。”
“我和你去。”
二人下了车,一前一后朝桥上走去。
女子朝二人投来波澜不惊的目光,抱拳行礼,轻轻道:“沈公子,你终于要离开青州了。”她语气坦然温和,浑然不似那日在枫山时的拒人千里。
沈放回以一礼,心中纳闷:本是要“兴师问罪”的,但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早就准备在此地坦白所作所为。
“在下能顺利走到这,也是亏了姑娘出手相助。”
“沈公子言重了,我只是替沈公子驱赶了一些令人厌烦的蝇虫,好让沈公子能专心于正事罢了。”
“姑娘说的正事,便是指送剑谱入宫吧。”
“好春易逝,若不能在春分之前赶到,岂不是太可惜了。”
沈放蹙眉,正色道:“姑娘,可否回答在下几个问题?”
“自然。”
“那日姑娘始终不肯说出自己名姓,不知——”
“在下姓萧,萧莫梨。”
沈放有些意外,“萧……莫离?”他下意识朝庄离看去,却见后者饶有兴味地听着。
“莫是莫名其妙的莫,梨是梨花的梨。”女子解释道。
沈放莞尔,“自然是梨花的梨了。”他思忖片刻道,“我听闻东海赤城女子大多姓萧,萧姑娘你,可是东海赤城人?”
萧莫梨点点头,“不过我离开赤城很久了,久到若不是沈公子提醒,我都已忘记自己来自何处了。”
听上去似乎在怪沈放为何提起此事。沈放立刻意识到这当中有一段不容旁人肆意打探的隐秘。
他问女子名姓,不过是想确认自己到底认不认识她。然而脑中对“萧莫梨”这名字毫无印象,看来他只能直问了。
“那个……”
“沈公子无需拘谨,有话便问就是。”
“对啊,沈公子有话便问就是。”
“我记性一向很差……”沈放瞪了学舌的庄离一眼,撒了个自己都不信的谎,“莫非姑娘是在下故人?”
萧莫梨浅浅一笑,“恨未识襟,今日是你我第一次相谈。”
“那是在下唐突了……”沈放心中困惑不减,“姑娘,既然如此,为何要出手助我?”
“出手帮助沈公子,既是忠人之事,已是心中所愿。”
“第一,忠人之事,萧姑娘,你到底是替何人做事?第二,心中所愿……姑娘还是莫要与我说笑了,你我既是素未谋面,何来心愿?”
萧莫梨淡淡一笑,“这才是沈公子真正想知道吧,我到底是替何人做事,又是否对沈公子和沈公子的剑谱居心不良。”说到这,她收敛笑意,“我不替旁人办事,只是随心而为罢了。沈公子不妨猜猜,我为何帮你?”
“这……”沈放一时有些为难,这女子虽说不与他说笑了,却又让自己猜测她的意图。她今日的调皮与兴致,浑然似另一个人一般。沈放脑子猛然有个荒诞的念头:今日这个戴面具的姑娘,莫非与那日那位是同胞姐妹?姐妹二人也许是什么武林世家的小姐,有意拿自己取乐?
可是,若是武林中人,更没有理由帮助自己出青州。
沈放驱赶走脑中的荒唐念头,心念一动。
“萧姑娘,”沈放有意顿了顿,见女子眸子有了好奇,便用不乏尊敬与钦佩的语气道:“萧姑娘,你的剑用得很好。”既然是剑客,就没有不吃这一套的。
只见萧莫梨目光灼灼,不只是为收到赞誉而喜悦,而是颇为动容。
“天底下,认得出我那梨花笑是剑的人不多,我知道定会有沈公子。”
“梨花笑……好名字,姑娘可是因剑而帮我?”
女子脸上的诧异一闪而逝。沈放更是惊讶:他胡乱一猜竟然猜对了。
春风在静水般的沉默中穿拂而过。庄离咳了一声,插话道:“不知萧姑娘在枫山可有杀一个女人。”
沈放微微一怔,瞥了说话的庄离一眼。萧莫梨更是吃惊,转头看向不似先前随意的庄离,摇了摇头,“我之后随二位上了枫山,确实听到了无相楼的事,不过,”萧莫梨敛容正色,恢复先前的淡然神情,毫不迟疑道,“我没有杀那个女人。你们往山上去后,我有事便自行下山了。”
说完,她顿了顿,对沈放郑重道,“若杀了人,我绝不会欺瞒。”
沈放不动声色,语气带笑,眼神却是毫无笑意,“甚好,这样我也不用因为所谓的除恶扬善,出剑杀姑娘了。”
“你信她?”庄离忍不住开口。
沈放笑道,“我不信她的人,我信她的剑。”
萧莫梨闻言不语,没有再多做辩解,微微低头,只是看着桥木上的斑驳光影,听着桥下汩汩河水。
“萧姑娘,那日你出手击中鄙人的剑,剑身钝了一处,不知可否给点银钱,鄙人入了澜州好寻一处剑铺修缮。我估计也就几十文钱。”
庄离这话过于突然。沈放听得愕然,不明白他又有啥鬼主意。被问的措手不及的萧莫梨一时也有些莫名其妙,却见庄离不似与她说笑,迟疑道:“我好像身上只有一两的钱……”
“好说,我身上碎银多,跟你换就好。”
不待萧莫梨接话,庄离就动起手来。沈放和萧莫梨两人眼睁睁看着他从怀里、袖里甚至鞋子里摸出一堆碎银,倒在手上一点点数了起来。
沈放自然知道庄离这么多的碎银从何而来,他不忍也不敢向萧莫梨言明。
他堂堂拥霞山庄少庄主,在这么一个春光烂漫的日子,就这么看着让自己情思浮动的人当着外人面蹲在桥上数碎银。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庄离会来这一出!剑什么时候钝了?
等等,外人的意思是……他已经下意识把庄离当自己人了?
沈放绝望地想到:果然自己在对待庄离一事的心态上,开始出现些毛病了。
“多的就留着吧,不用特意换。”萧莫梨强颜欢笑道,显然不想收那堆碎银。
“这怎么行。”庄离把找的钱递给了萧莫梨,笑得天真无邪,直到萧莫梨面无表情接过银子,才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