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18)
顷刻间,花枝自那人左耳洞刺入,又从右耳朵钻出,“卟”的一声,带出血迹斑斑,看上去,竟像是这人在耳边别了一朵嫣红的梨花。
那人想叫,然而一个完整的音尚未发出就死了。
场上鸦雀无声,碧落刀其余人早是心魂惊飞:方才掷出梨花枝相救秦虹,且瞬息间点上他们穴位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位女子。
“就凭你们,也配见我家主人?”女子言词极轻蔑,神情却依旧极寡淡,她刚用这般残忍又这般艳丽的手法杀了人,却似乎毫无感觉。仿佛没有心。
见到此幕,秦岭两兄弟则是神态各异。秦苍侧首,眉头微皱,显然有几分不悦,他的心思显而易见:虽感激此女子救了弟弟一命,但也不乐于见随手杀人。
相比之下,秦苍的情绪却是平静得多了,只是怔怔看着那染血的梨花。
而碧落刀门人一向欺软怕硬,本就非常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道理,现在意识到了这女子身手极高,出手也是残忍,其中一名胆大的,强作镇定道:“方才那人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逊,实在是他该死!”
“没错没错!”
立即有人附和道。
“女侠此般身手,我们自是已大开眼界,怎敢奢望见……那位神仙!”男子对女子主人身份丝毫不知,只敢用“神仙”这必然不会错的称谓。
“说得好!”
“聒噪。”女子挑眉,露出一丝不悦,众人一时噤声。她往前踏出几步,及地纱裙在草间拂曳而过,发出窸窣之音,“我走了很远的路,不欲多费口舌,你们莫说废话,回答我几问。”
碧落刀人脸泛喜色,似求之不得,忙应承道。
“你们可是碧落刀门人?”
众人缓缓点点头。
“你们那偷走剑谱的叛徒可是必走这条路?”
原来此女子也是为了春秋十九而来!众人闻声先是一惊,但细想之下又觉得合乎常理。
男子肯定道:“碧落刀已派人拦下了那镇子其余的路。按理说,他必定会经过此。”
“你为何这般肯定?”
“我和他共事多年,知他将妻女藏身于枫浦郡,只是……”男子一顿,道,“只是我们已在枫浦郡外埋伏数个时辰,按理说,他早该到了,可是,却只遇到了这两个剑客。”
“剑谱已被你们的人偷走?”秦虹忍不住问道。
碧落刀的几个人恍若未闻。
“姑娘,你可是也要抢那剑谱?”秦虹又问。
那女子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嘴角微微一勾,笑意宛如昙花一现,随即又恢复霜容。
捕捉到了这一刹那绮丽的秦虹蓦地神思晃动。
女子没有理会他,继续问碧落刀的人:“拥霞山庄的沈公子可是还未到?”
那人摇头如拨浪鼓,“我们只见到这两个人。”他言词总提及秦岭剑派二人,想来是想女子注意力引至那二人身上。
是个明眼人都知道,那秦虹迟早得激怒这女子。
那女子听完这人的回答,却是蹙眉作思忖状——男子一时战战兢兢,不知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奇了,我从西边追来,也分明见到地上……”她嘀咕着,抬眼扫过四周绿野,目光至沈放和庄离藏身之处掠过。
一瞬间,沈放和庄离二人都以为已被此人发现,正要对他们发难,却听那女子又道:“想来你们碧落刀那位叛徒想到了你们在城中的埋伏,已带着剑谱离了大道,上枫山去了。”
她自言自语,却又说得极为大声,似是有意让人听到。
“姑娘可是要去追那人身上的剑谱?若是拿到剑谱,还请还于拥霞山庄,莫教剑谱落于朝廷和奸恶之人手中——”秦苍抢在秦虹之前开口。
“我若不还呢?”女子讥诮道。
“这……那我们定当协助拥霞山庄,天涯海角,也要令剑谱物归原主。”
“你们倒是仗义,不过我无意抢那剑谱,更无意与沈公子为难。”
秦苍秦虹神色方松,忽又听她道:“只是二位却是要与沈公子为难。可秦老派你们二位前来拦下惊鸿剑,未免高看了你们二位,也高看了秦岭剑法。”
第15章 飞瀑之下
“秦老”说的正是秦岭剑派的剑首秦越,他们的父亲。两人的脸色瞬时极为难看。
“不知姑娘何意?”
“你们若执意阻拦沈公子行路,我既能救你,也能杀你。”
“剑谱一旦入宫落入皇帝手中,武林必遭大劫,姑娘身为习武之人,岂能念及私情,不识大局,助纣为孽?”
显然,这秦苍误会了这姑娘与沈放的关系,不过更叫沈放困惑的是,这姑娘居然也不解释清楚——
“无需白费口舌,我们非同道人。”女子语声冷冷,继续道,“二位使得君子剑,人有君子骨,若是得二位一诺,答应绝不阻扰沈公子,我当下便可放你们自行离去。”
秦苍摇摇头,肃声道:“姑娘到底是何方人士?姑娘所效力的主人又是何人?”
女子并不回答,“我非拘泥之人,眼下为了达到目的,若要杀你们,是绝不会解开二人穴道以示公平,二位可是想好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秦苍眸中无半点惧色,“今日若侥幸活下,他日定会寻姑娘雪今日之耻。”
女子闻言一怔,“何来耻辱一说?是因为你方才行事草率,中了小人毒计,一时让我有机可乘?”
二人一时无言以对,以为她故作不知。
“还是说,你们对我方才言词大为不满,认为我辱了你们秦岭剑派?”女子沉吟片刻,见两名剑客脸色,知道是自己说中了,“你们秦老尚且不能在我手下走二十招,而我自忖不是发挥全力时的惊鸿剑的对手。你们拦惊鸿剑,无异于螳臂当车。”
“姑娘信口开来,当真是无耻。”秦虹怒极,脱口道。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在下从不夸大其词。”女子却也不恼:“一年前暮秋,秦老莫不是重伤归家?他腰间、背部,各有一道狭长伤口,之所以都距内脏差了一寸,那是我手下留情。”
二人悚然动容,内心震惊至极。
“怎么,他没同你们说,他是伤在一女子手上?”
“他只说是……”
“住口!”秦苍打断了秦虹。
一年前,秦岭剑派的剑首秦越入山间游猎,却是受了重伤回来,言称是遇到了野兽围攻。可是那伤口分明不像是野兽所致。
秦苍此刻自然意识到那是一向敬重崇拜的父亲的谎言,不禁失魂落魄,宛如丧家之犬。
女子目露鄙夷,“胜负乃兵家常事,二位如此看不开,怕不是让人笑话。还是说,你们就觉得,我这一手梨花枝,就该打不过秦越的铁剑?”
这一席话将二人说得哑口无言,甚至失了慷慨赴死的豪气。
女子失望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剑谱已被带上了枫山,是不该耽搁了,若是沈公子能尽早赶上,我也无需替他解决掉你们。”
沈放不认得她,先是一愣,但细听之下,却听出她这话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一阵春风懒懒吹过,带起地上的血腥味,女子颔首阖眼,嗅着死亡的气息。众人不明所以,候了片刻,又见她忽地抬手,朝林间刺出一根花枝。
花枝刺空,扎入草地,哪里有半个人影?
女子并不惊讶,她心下确认人已远去,便抬手从怀里掏出一物件。霎时间,碧落刀众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我知你们在拖延时间,好等你们的刀首赶来。可惜一炷香前,我赶来的路上遇到了她。”女子顿了顿,接着道:“她死前说,此簪名唤黄泉引,可号令碧落刀门人。”
“此簪平平无奇,她却极为珍视,想来有我一时无法领会之处。”她顿了顿,“我暂且收下,你们需听我号令。”
说罢,她拂袖扬风,几片花瓣从袖间洒落,飞向众人,解开了碧落刀门人的穴道。
众人扑通一声齐齐跪地磕头。
“把我的话传出去,所有活着的碧落刀门人,暗守青州各大要塞通道,若是见到拥霞山庄弟子归来,莫让他们入州。”
“若是不听,杀。”
……
这边沈放与庄离分明是一同后撤,然而退了约数十米后,沈放却丢了庄离的人影。
他心中焦急,正四顾寻找,又见那熟悉的身影自林间窜出,手中多了自己的那把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