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16)
“嗯,你即日就把消息传出去。”
“是,”青霭却没有走,神色忧虑道:“师父,神武阁那个叫嘲风的可有回信?”
他问的是几日前,沈昱诚写给嘲风的那一封关于李无恨之死的书信。
尽管有人称见到李无恨与神武阁的人起了冲突,但是,沈昱诚始终不明白,杀了李无恨,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处。
剑谱……神武阁……报仇……
这当中的确有他想不明白的一环。
“师父知道师弟他是要去给大师兄报仇吗?”青霭问出了这几日让他极为不安的疑惑。
“我知道。”
青霭顿了顿,不解,却是坚定道:“那,师父是让他去送死吗?”
他一向温和,说出这般话,还是面对着沈昱诚,已然是极为冒犯和唐突了。
沈昱诚却是沉默了半响,才轻轻道:“惊鸿剑要去,我便不拦。”
青霭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先前去找他的那名年轻弟子神情惊惶地出现在了门外。
“又怎么了?不是让你去找陆英么?”沈昱诚问。
“陆师姐院子里没有人,我找到这封她留的书信,她说,她下山去追三师兄了……”
第13章 枫浦郡外
两日车程百里路,沈放忽地惊梦而醒。
“做梦了?”
抬眼见庄离关切的目光,沈放微微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那不是一般的梦,那是千里外有人渡出一缕剑影扰了他心神。在这世间,唯有与他的惊鸿剑心意相通的呓语剑才能做到。
沈放知道是他亲娘想他了。转眼间,他已下山三日。
庄离没有探究沈放的梦,“问过车夫了,天黑前我们能到下一个城郭。”
沈放点点头,“嗯,应是枫浦郡。”
“枫浦郡?”
“城郭北面有座山,山上满是枫树,山下有一湖,寒秋一到,登山临湖,观十里红枫,是青州盛景之一。枫浦郡由此得名。”
庄离不以为然道:“秋雨飘瓦,秋风萧瑟,红叶凋零,倒是凄苦。”
沈放闻言微怔,苦笑道,“庄离,焉支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庄离抬手垫在脑后,“没有湖,没有枫树,牧民唯恐避之不及的险域。”他歪头似在思索,又补了一句,“风很大,有时候面对面说话,还得比划比划。”
庄离说完自顾自笑了笑,笑完眸光清亮,抬眼看向沈放:
“我现在算明白了你为何这般淡然,这方圆百里,南北皆山林,唯一的一条能走马过车的东西大道,就是我们脚下这条。你是觉得,那姓赵的在我们前方?”
沈放唇边笑意未散,“如何,我没骗你吧,答案就在路上。”
庄离嘀咕:“故弄玄虚。”又道:“而且我猜,那批人,根本不是你们招来的镖师。”
“哦?”沈放抽出怀里短剑,放在曲立的左膝上。短剑就这么横立于膝头,车子颠簸摇晃,却是纹丝不动,如立平地。他接着道:“愿闻其详。”
“我在那帮镖师身上翻找时,发现他们的胸前透出青色纹路,形如碧海浪涛。”庄离脱口道:“一看习得就不是什么正经武功。”
“看来你翻那几具尸体还翻对了,怎么不早说……”沈放沉吟片刻,道:“青色纹路?这样看来,他们是碧落刀的人。”
“碧落刀?你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庄离讶然,“那你——”
“我只知道他们不是白马镖局的人。”沈放摊手,“不管他们实际是什么身份,对我而言,不都是盗匪么?”
“那,为何那个领头的要杀了其他人?”庄离目光落在车厢顶,盯着那被短剑反射出的白光,“是想独吞剑谱?”
“也许吧,那人杀了同僚,定然不敢回门派。碧落刀在西边的山陵,他定然是往东去了。”
“那真正的镖师又去了哪呢?十二人自沧州南下,经过了那么多城郭,此乃千真万确的事。”
沈放看着庄离,目光没有闪躲,却是没有说话。
足足几秒后,反应过来的庄离一愣,扭头向一边。
“你这是,不高兴了?”
庄离耸了耸肩,“谈不上不高兴,有些不爽罢了,人不是你们杀的,但却是因你们而死的。”
“嗯,骂的好。”
沈放随口道,同时把膝上的剑递给了庄离。
庄离一怔,“怎么,让我刺你一下好谢罪?”
“你的心也太狠了吧,”沈放乐了,“给你一把剑以备不时之需,万一路上发生意外,这刀光剑影纷纷,你的寒潭影不一定使得出。”
庄离狐疑地接过那把剑,揣进了怀里。“进城我就把它卖了。那日我花了大价钱买的火树银花不夜天就这么浪费在你身上,也是着实心疼啊……就当扯平了。”
沈放笑了,原来那日势气如烟花般的火器是庄离高价买的,怪不得他被自己伤了之后是一脸痛惜。
“笑够了嘛?”庄离冷漠道。
“嗯,笑够了,哦对,得提醒你一句,两百米外那两个拿剑的可不想让我们进城。”
庄离眉一挑,“你说什么?”见沈放若有所思道:“奇怪,这两人就恰好守在这等我们,看来对我们行径了如指掌,莫非是神武阁的人?”
庄离神色一变,下意识脱口道:“慢着!”
沈放掀开帘子,低喝道:“停车!”
那车夫一惊,立刻勒紧了缰绳,马蹄声渐缓渐弱,又驶过了十几米后,马车停定。
庄离正疑惑沈放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就见沈放跳下了车,只得跟着跳下车。
沈放将酬金交于那车夫,待车夫调转马头离开后对庄离道:“方才又有一拨人来了,我们先躲一旁看看情况。”
二人一前一后离了大道,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草木茂盛的春野中。走了大约几十米,便听见前面有两拨人正在交谈。
沈放抬起手指放在唇边,正要示意身后的庄离噤声,只觉一片薄如蝉翼般的云影自头顶轻轻飘过,无声无息地隐入前面的树冠中。
简直是神乎其技!庄离使得显然不是那夜的飞絮身法,而是另一奇妙武学,想来半年前在拥霞山上,庄离就是如一片流云般近身偷袭他得逞。
沈放察觉到了庄离的存在,准确来说,他只是察觉到了那柄短剑的微弱剑气。那毕竟是他多年来贴身带着的短剑。
沈放知庄离的潜行高明至极,无需担忧,而他身法虽逊色一筹,但借助内力,在这个距离之下,也已听得十分清楚。
“在下与舍弟无意与诸位为难,只是,方才听七位提及沈放沈公子的名讳……”
前方说话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却被一嗓子不客气地打断了。
“你们秦岭剑派虽在关外名声赫赫,不过,要想在青州逞能出头,倒是未免高看了自己。”
沈放心道,“原来那两名用剑的是秦岭剑派的人,听那人年纪不大,又提及‘舍弟’,会不会是爹提过的秦苍与秦虹两兄弟。这秦岭距这路途之遥,应是月前放出消息招镖师那会儿,便匆匆启程赶来青州了。”
另一音色极为相似的年轻人道:“拥霞山庄以春秋剑法问鼎江湖几十余年,我等自忖难以望其项背,何来小觑一说。”
这人言外之意却是这青州除了拥霞山庄,其他人都不在他们二人眼里。
沈放心里好笑,看来这位倒是有些脾气。
“秦虹!”“慢着!”
果然是秦苍与秦虹。沈放看不见人影,却听见两声低喝,想来方才两人正要动武,都被劝住了。
秦苍问:“在下观阁下内力一激发,面色青郁,莫非是碧落刀派的门人?”
秦虹立即道:“七个人,是碧落七星。”
“既然知道我们是谁,还不让出路来?”
听到这,沈放纳闷了,“碧落刀的人居然追得这么快?对,一定是爹已散出消息,而碧落刀刀首见自己那批人迟迟未带剑谱归来,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碧落刀行事也未免霸道,这路可容两车并行,何来让路一说?”
沈放只见前方的树干明灭了一下,无风之际,没膝的青草却如浪起伏。眨眼间,是庄离又回到了他身旁。
他瞪了这艺高人胆大的庄离一眼,用口型警告道:“别、浪。”
庄离扼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也用口型道:“怎、么、办?”
“等。”
然而沈放话音刚落,前面就打了起来。一时间,几乎如沈放在马车上所说的一样,剑影翩翩,刀风霍霍,你来我往,好不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