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番外(22)

“儿臣谨遵教诲。”

“我终于……终于要去见哥哥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赵延光永远闭上了双眼。

太平十六年初,帝崩于万岁殿,享年五十七岁,后葬于熙陵与原晋王妃周氏合葬,庙号太宗。

按照规矩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办喜事再办丧事。

新皇登基的大殿上,赵贤哲穿着那件麒麟衮袍抱着金锏站在最前面。庄重的礼乐如同一件厚重的枷锁,压在所有人身上。这一刻赵贤哲突然释怀了,所有的不甘与遗憾烟消云散。他问自己,你真的想当皇帝吗,答案是不。他经历过五代乱世,那个时候皇上根本不值钱,谁有支军队相当都能当。他记得在南方打仗时他自己还亲手宰过一个皇帝呢。大多数人想当皇帝是因为能享受荣华富贵,他现在不是也能享受吗,如果他真要去争那个位子反而会失去更多。现在这个场合只有他能看到,看到高高的龙椅上堂弟赵德昌眼中无处安放的孤独。

高处不胜寒啊。

真没想到最后是他这个最不起眼的三弟继了位,以后该怎么相处呢。

赵德昌继位后,改太平十六年为咸平元年。

太子妃白氏封为皇后,尊养母静妃为太后,淑妃为太妃,其余后宫女子依规制加封或外放。原来的李皇后被关入冷宫勒令她不许再见楚王,几月后李氏病故遗骸被送回娘家。她的娘家哥哥枢密副使李东龄被罢官贬为庶人。风光两朝的大太监王继恩因为贪心不足最后落了个被鸩杀的下场。这些都是后话。

举办赵延光葬礼的时候,赵贤哲也是站在仅次于皇上的最前排。

漫天的白绫白帆飘荡,好一副国丧的隆重场面。

哀乐一响,新皇上带着群臣们一起大哭。赵贤哲用袖子捂住脸混水摸鱼,心里只想笑。

赵贤哲记得是在卢准被贬青州期间,他经常进内宫跟赵延光吃饭。有一次赵延光喝大了,摸着他的脸叫了声哥哥。大半夜的给他吓了个半死,扭头就跑。

二叔呦,你终于是死在我前头喽。其实吧,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真的一点都不恨你。今日我好好送您一程,就当是替慕先来的。您知道吗,他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要一直活着,活过那些想我死的人,然后拔光他们坟头的草。”这真是个狠人嘿。哎呀,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恩怨是放不下的呢,最后大家都是要死嘛,说不定生前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仇人死后化成的灰还能混成一撮呢。替我向父皇问好,他会原谅你的。您二位多多保佑,保佑大冀万世不朽,嗯,这个好像不太现实嗷,都说万岁千岁的也没见几个活过一百的,反正多活一年是一年多传一代是一代吧。再有呢保佑我和慕先余生平安喜乐,这个应该不难吧,不过那家伙作死的话谁也拦不住。不管在天上还是地下你们开心就好,反正过不了几十年我们也是要去陪你们的。我现在是想通了,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葬礼结束赵贤哲回到南清宫就着手给卢准写信,写什么好呢。死皇上这种事情消息往下传肯定比他的信到的快,要怎么安慰他呢。

卢准的悲伤是赵贤哲可以想象,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

第1章 风雪如归路

卢准捂着胸口从噩梦中醒来,看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的深夜。他重新躺回去,把被子掖好,这大冬天的出了一身冷汗简直要死。幸好窗户是新糊的,搁以前的还钻风呢,怀念温暖的京城啊。

来邓州也半年多了,沉冤旧案处理一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处理一下,基本就差不多了。邓州是位于京城东北方向的一座小州府,实在是没啥特产,府衙漏雨钻风想要修缮一下都凑不够经费。卢准也是实在没辙了才选择歌舞团的,每个州政府都有一个歌舞团的编制,负责在重要节日时表演,有高级官员或是府衙邀请的贵客到访的时出来助兴,绝对的卖艺不卖身。平日他们也不在府衙都在自己的工作单位,一般官方歌舞团这些人都是治下最好的乐坊里挑选出来的,官方编制待遇自然是不一样。

卢准把这些人叫出来给七天时间合练一下,然后表演给他看看。结果让卢准很不满意,虽然他不是什么专家,但在明月楼和宫里看过很多高水平的演出,这差距也太大了。别的不说就那个琴师弹的还不如他自己呢。卢准总结,前任知府没有注重歌舞团的工作,进入体制的就混吃等死不在精进技术,地方乐坊只有牧云坊的胡家班一家独大没有形成良性市场竞争。知府大人一拍板决定举办一场比赛,重新选拔,公平公正公开。

比赛分为团体赛和个人赛,综合个人实力团队配合能力等多个维度进行综合评估。群众全程免费围观,群众的反应也会被纳入评测指标。最后由优胜人员组成的新一届官方歌舞团闭关一个月,推出一款全新的重磅节目再连演十天,最后这十天是室内演出,观众人数有限,门票提前预售价高者得。

前前后后三个月折腾下来,倒是真给衙门挣够了整修的费用,百姓们也跟着玩得很开心,邓州第一届舞乐大赛就算是完美收官了。

表面上卢准在邓州依旧逍遥快活满不在乎,实际上他心里的那层阴霾从未消散。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让他真正开心过的一件事是赵贤哲来信跟他说,皇上最后还是提拔了他选的那些官员,反正他已经被贬官了那些弹劾他的人也都无话可说。在这件事情上还是结果更重要一些,这大概就是书上所说的“但将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吧。如果自己在这件事情里只是个用来拉仇恨的工具人就好了,可皇上还有别的心思,一想到这卢准刚有好心情瞬间又没了。

那晚被噩梦惊醒后,卢准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几乎压的他要喘不过气来。那件事真的就要来了吗?

身边的人看他不太对劲问他要不要找大夫,他说不用,问他要不要请道士,他也说不用。

到了那天突然下起了好大好大的雪,京城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大小官员都要装模作样的在京城来的使者面前哭一哭,然后抓紧机会了解新皇帝的情况。

卢准不一样,他和那些都没见过皇帝一面的人们不一样。哪怕之前做过再多的心里建设,在听闻噩耗的那一瞬间还是全部崩塌。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仰倒在了雪地里。下过雪的天空白得刺眼,满耳的轰鸣声,周围的人们围上来张着嘴说什么他听不见。心中的憋闷突然轻松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虚无。冰冷从后背的雪地里渗入骨髓血脉。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两眼发直知府大人扶进屋里,灌下一杯热汤,卢准慢慢恢复了神志。大家不再征求他的意见叫了大夫来瞧。大夫仔细四诊合参后说,大人因祸得福这瘀血一直阻塞心脉,现在吐出来气机通常了就好了。大夫还说卢大人身上一直有表证未解还需服些汤药,以后千万注意别再着凉了。

卢准接受治疗后表现的都一如往常,大家就不再过多追问了。

不日赵贤哲的也信到了,信上说了那一夜的有惊无险,还简单的安慰了几句。

“我替你去送过他了,人生就是如此,想开点吧。”

卢准去厨房拿了一坛好酒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窗户看着还在下的大雪。京城从不下雪的,他见过雪吗,他心心念念的北国确是常年飘雪的。

说起来卢准其实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要做大事必须斩断身后的牵绊。他一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被束缚。从故乡到每一个治理过的地方,再到京城,他一步步走向权力的中心。卢准相信用真心一定能换回真心,对他好过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在心里。小时候邻家卖豆腐的孙大娘,每次他去都给多称一点。周宁县的班头王七超级靠谱,他去喝过他儿子的满月酒。还有青州城的催婆婆,卢准只是例行公事要回来她被恶霸侵吞的田产,她感激的不得了月月送来亲手包的饺子……而他要想回报他们,要做的不是被感情困在原地,而是成就不世之功福泽天下。母亲去世时他哭的昏天黑地第一次体会失去至亲的痛苦,而这一次眼泪已经不足以带走悲伤。

说起他的这位陛下来,该是他付出真心最多的人了。不只是因为他们的私人感情,卢准最看重的是家国天下,而赵延光正好是这个王朝一个合格的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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