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又抱住了自己的头,口中的叙述也变得破碎,如同喃喃自语:“我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然巨响,是蜡烛被雷劈炸了。我被那股巨大的气浪震得扑倒在地上,身旁全都是尖叫逃离的人。而张二哥奔过来将我一把抱住,迅速拍灭了我身上的几点火花,护着我往外跑。我看到了他手中帷帽,但是在混乱中连抽手接过来都已经没办法……就在、就在我们跑了几步之后,我听到了惨叫声,压过周围所有的呐喊,比任何人都要凄厉。”
那种绝望的哀嚎,让她觉得肝胆俱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散开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全身都燃起了火苗。不止衣服,他是整个人都在燃烧,从头颅,到指尖,到鞋子。他不像一个血ròu做成的人,反倒像是浸饱了松子油的稻糙人,熊熊燃烧。
她看见那个人的面容,即使已经在火焰焚烧下变得扭曲可怕,但她依然清楚地辨认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个狠下重手将她打得昏迷之后,丢弃在街上,导致她此生悲剧的宦官,魏喜敏。
张行英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仓皇地说:“不要看。“她咬一咬牙,在魏喜敏的凄厉嘶喊中转过身,跟着张行英一起随着人群往外涌去。
他们终于挤到墙角边,张行英护着她,两人紧贴在墙上,避免被人群踩踏。
她突然发现,他的手中,依然还紧紧攥着她的那个帷帽。
她不知为何,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她默然接过帷帽,戴在自己的头上。
人群已经散去大半,魏喜敏声息全无,应该是已经被活活烧死了。
张行英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他的手宽厚而温暖,握着她时,那么彻底的包容,仿佛永远不会松开般。
滴翠将大致经过讲了一遍,隐去的地方,只不过是她认识魏喜敏这个事实。
黄梓瑕听她的话中并无明显破绽,便谢了她。
在楼上呆了许久的周子秦,也和张行英一起出来了,笑道:“伯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慡,一下子就好起来了,真是太好了!”
四个人一起坐下吃完了冷淘,眼见时间不早,黄梓瑕便向张行英和阿荻告辞。
从他家出来,黄梓瑕和周子秦交换了一下两人的问话。
黄梓瑕转述了滴翠的话,周子秦也说道:“我也和张二哥说起了那天荐福寺的事情,他的说法也差不多。事发当日,他和滴翠确实在荐福寺,而且,魏喜敏被烧死的时候,他刚好就在蜡烛旁边替滴翠捡帷帽。他们是看着魏喜敏被烧死的。”
黄梓瑕点头:“滴翠也是这样说。”
“张二哥说,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他就是魏喜敏,当时也没看到魏喜敏是怎么烧起来的。”
“这一点,先存疑。”黄梓瑕皱眉道,“让大理寺的人帮我们打探一下,张二哥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到底在魏喜敏烧死之前,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滴翠此事的内情。”
周子秦点头,兴奋地说:“有大理寺一堆人可以差遣的感觉,真好。”
黄梓瑕有气无力地看了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一眼,想到他连自己的小厮都差遣不动,顿时充分了解他现在的欢欣鼓舞。
第77章千山千月(3)
去周子秦家将自己的衣服换回来,黄梓瑕向他告辞,提起周子秦那个头骨,准备回夔王府。
周子秦送她出府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问她:“你准备对大理寺提滴翠和张二哥的事情吗?”
黄梓瑕摇头说:“不准备。”
周子秦松了一口气,说:“是啊,滴翠……挺可怜的。”
“若因为可怜就去杀人,那朝廷还要律法干什么?”黄梓瑕缓缓说着,望着天边西斜的太阳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说,“但她和张二哥,如今虽然有嫌疑,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目前还不宜直接提他们去审问。”
周子秦叹了一口气,郁闷地撅着嘴巴看她。
她不再理他了,说:“这是命案,别意气用事。我会通知大理寺的人盯紧吕至元、滴翠和张二哥的,你不许去通风报信!”
“是……”周子秦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提着那个装头骨和复原头颅的袋子,走出了自己的视线,不由得更郁闷了。
提着袋子回到夔王府,门房一看见黄梓瑕从车上下来,就赶紧跑下来,殷勤地去接她手中的袋子:“杨公公,你可回来啦!王爷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