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确实是无事可做的,尤其是连行仁都已经不必管教,因为瑞王给他找了严厉的新太傅,他也知道今时不比往日了,收敛了不少。
所以,她也只能点头说:“好。”
尚诫离开后,盛颜默然无语,一个人在殿内徘徊很久,铁霏站在她身后,默然看她很久,然后突然打破他一贯的沉默,说:“德妃娘娘,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如听天由命。”
盛颜没有理会他,他也就一直站在她身后,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她突然站起来,向着桐荫宫快步走去,
虽然已经有半年多无人住了,但那些高轩广屋依然干净清朗。殿基周围遍植的高大梧桐开得正盛,一串串淡紫色的梧桐花怒放在柔软的枝头,压得树枝倒垂,就像白色与紫色的帐幔遮天蔽日地蒙盖下来,遮得回廊一片昏暗。
盛颜在回廊上抬头看着重重低垂的花枝,默然想起去年此时,桐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她与尚训相遇,他在这花朵低垂的廊下,亲吻了她。
那个时候她曾经对他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但是他却依然还是将她留在他的身边,到后来他发现她喜欢的人原来是自己的哥哥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这座宫殿的由来,是因为周成王与他兄弟小时候的棠棣之情,可谁知道,皇家的兄弟,等到有利益之争的时候,到底会演变成如何局面。
她独立廊下,静静地看着一庭花开,仿佛看到繁华落尽,自己瞬间年华老去。
她走到里面去,一殿空荡,她的脚步声回响在殿内,无比清晰。尚训已经被移到这里,在他喜欢的地方,静静地安睡。
她在尚训的身边坐下,照常将他的手捧起,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静静地发呆。
雕菰和铁霏知道她的习惯,也知道她一坐会很久,所以两人走到偏殿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和尚训坐在死寂的殿内。
“尚训……这人生,我以后该怎么走下去呢?”
他的手,比她的脸颊温度稍微低一点,有一些冰凉,慢慢地渗入她的肌肤。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那天晚上,我们都死去,以后这一切,就全都是他们的事情了……我们两个,至少始终都干净地在一起,多好……”
结果到如今,她失身于人,他昏迷不醒,往后一切渺不可知,谁也不知道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她到底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仇人?他到底有什么办法活过来?
竟已经是,他生未卜此生休。
她握着他的手,眼泪滴滴落下来。她绝望恸哭,仿佛一切都能发泄在眼泪中,然后把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全都清洗掉,这样她才能继续活下去。
就在此时,贴在她脸颊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那只手轻轻地转过来,帮她把脸颊上的眼泪,擦拭去。
她愣了一下,直到那只手,滑下她的脸颊,无力地落在被子上,她才像是明白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睁大自己满是眼泪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她,低低地叫她:“阿颜……”
她俯头在他的肩上,急促地哭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他的枕边全都是一片潮湿,她才听到他艰难地,又挤出几个字:“不要哭,阿颜……”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怕铁霏听到,使劲地压低声音,哽咽模糊。
他的身体无力,只有双臂能勉强抱住她,他的手,轻轻地抚摸过她的头发,低声,模糊不清地说:“那天……那天晚上……我听到你的哭声,才醒过来。”
那天晚上……
盛颜咬紧下唇,身体簌簌颤抖。她不知道尚训从暗黑中醒来,却面临着她被他哥哥强行占有的情形,会是如何痛苦。
“我……那个时候,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可是我,一个人躺在那里发誓……”
发誓……他发的该是什么誓?
盛颜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肩上,无声地流泪。
但,他们那时发的誓,应该是一样的吧。
他们活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看着瑞王尚诫,走向死亡。
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在沉默中,盛颜紧紧地拥抱着他,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咬住自己颤抖的下唇。
外面一片平静,风吹过梧桐树,那些娇嫩的花朵,互相簇拥着,挨挨挤挤地盛开,无声无息,连掉落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声响。